左家兄妹在船艙裡, 沒有留意到船外的動靜。
聽到外麵忽然響起紛紛議論,走出船艙,就見原本坐著沈容的船頭空無一人。
隻有糯糯坐在行李上, 垂著小腦袋看海麵。
他身體顫抖, 壓抑著心底翻湧的毀滅欲。
即便知道她不會有事, 她會上來複仇, 他不能搶先動手,但他還是——
好想把這裡所有人全部送進煉獄燒成灰啊。
周圍船隻上的人,都目光遊移不定地到處亂瞟。
巨輪靠近, 陰影籠罩住一隻隻小船。
左藍環視四周, 問旁邊的人道:“請問你看到我們船上那位小姐去哪兒了嗎?”
大家都是諱莫如深的表情, 一言不發。
事不關己,不參與彆人的恩怨可以保平安。
左航在周圍的船上發現了眼熟的人,問道:“你們看見林湄了嗎?”
……
沈容在水下,聽著水上傳來的沉悶聲音。
靜靜地隱在船底靠近巨輪。
巨輪放下梯子, 讓玩家們上去。
海麵上聲音繁雜。
沈容聽見左家兄妹仍在向旁人詢問她的蹤影。
到最後, 人都離開得差不多了。
有個稍微好心一點的人道:“彆找了,她死了,被丟進海裡了。”
左藍低呼:“不可能!她有複活牌, 怎麼會死!”
左航沉吟片刻,在最後勸左藍上了遊輪:“她有複活牌,一定不會死的。”
是啊,她有複活牌, 而且這事是大多數玩家都知道的。
然而即便如此, 還是有人敢殺她。
想必那人是做好了等她複活, 再次將她殺死的準備了。
沈容聽見左藍要帶糯糯上遊輪。
糯糯凶得左藍驚呼。
左航勸道:“行李和她的寵物都放在這兒吧, 她會回來拿的。”
他相信沈容的能力。
他們上了遊輪, 海麵上空無一人。
然而梯子還沒收回去,似乎是知道還有人沒上去。
沈容浮上海麵,因失血過多而麵色蒼白。
頸間的橫亙的傷口將她喉管割裂,吐息都漏氣。
鮮血將她身前一大片皮膚和衣服,全部染紅。
糯糯揚起小臉,滿眼地心疼地望著她。
沈容揉揉糯糯,爬上小船,套上外套,縫起脖子,拿了條圍巾裹住傷口。
拿走行李和左家兄妹留下來的一大堆油燈,她揣上糯糯,緩步登上巨輪。
巨輪甲板上守著一位麵色和沈容一樣麵無血色的船員。
他瞥了眼沈容手上的油燈,對沈容微笑:“你會很受歡迎的。”
沈容莞爾,嗓音破碎如鬼魅:“謝謝,希望如此。”
反正,殺了她的人,肯定不歡迎她來。
她渾身濕漉漉地往下滴水,水攜著血液,將她走過的地方都留下淡紅的水跡。
船員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滿,熱情地引著沈容進入船艙,問道:“請問你要住什麼規格的房間呢?”
沈容問道:“我可以問些問題嗎?”
船員盯著沈容手上被布條串起的一連串油燈,道:“當然可以。”
沈容:“這遊輪就是通神塔二層嗎?”
船員微笑:“不,二層還沒到。”
沈容:“在這裡,可以查詢彆的玩家住在哪兒嗎?”
船員:“按照規矩,不可以。不過……”
他視線再次落在油燈上。
沈容嘴角翹起,手微抬,舉起油燈:“我可以拿這個,換我想知道的一切?”
船員笑吟吟不說話,相當於是默認。
原來這油燈,可以讓遊輪上的船員另眼相待。
沈容道:“我給你一盞燈,你帶我找到某個人的位置,行嗎?”
船員掃視油燈一會兒,眼中露出遺憾之色,不過依舊熱情:“很抱歉,你這裡沒有我想要的那盞。不過你可以拿它們去和其他船員交易。我可以把你介紹給其他船員。”
“需要報酬嗎?”
船員搖頭:“能拿到這麼多燈,你很不一般。我願意跟你交個朋友。”
沈容笑道:“好啊。我還想問一下,這裡各規格的房間價位分彆是多少?”
船員報了價格。
沈容現在不缺錢,挑了間帶陽台,能看海景的的豪華套房。
把行李和糯糯放在房間裡。
她提上一串油燈,偷偷地避開人群,在遊輪裡遊蕩。順著船員指引,找到前台的服務人員查詢入住信息。
前台起先拒絕,忽的,目光定在一盞油燈上,道:“但你可以拿這個跟我換。”
沈容故作遲疑:“這些……可是很珍貴的。”
前台小姐眼神灼熱,充滿渴望:“隻要你把它給我,我可以為你做三件事。”
沈容這才把油燈遞到前台小姐麵前。
前台小姐毫不遲疑地取走其中一盞,抱著油燈如同在抱自己的寶貝。
沈容:“我能問一下,這個油燈是什麼,你們為什麼這麼需要它們嗎?我之前飄浮在海麵上,也有很多浮屍想要它。”
前台小姐目光狡猾:“這算是你要我為你辦的一件事?”
沈容點頭:“可以。”
“是自由。得到了對應的燈,我們就能離開這裡。”前台小姐癡癡地笑。
恍惚間沈容眼前世界像cd機卡碟般“呲呲”閃爍。
富麗堂皇的巨輪在閃爍間變得詭異難喻。
前台小姐精致的臉,也變成了海上浮屍一般腫脹泡發,眼皮軟得幾乎撐不住眼珠子。
眼珠像兩顆球,各連著一條繩一樣從眼框裡拖出來的肉絲,帶著暗紅的液體掛在它蒼白麵頰上。
眨眼間,可怖的畫麵又如同幻象一樣消失。
沈容麵不改色,道:“為我做第二件事,幫我查查我想知道的人住在哪間房,並把他們房間的備用鑰匙給我。”
前台小姐目露不滿:“這不合規矩。”
但還是幫沈容查了,然後把鑰匙給了沈容。
“這不符合你們的規矩,但是符合拿燈之後的規矩,是不是?”
沈容離去前,對前台小姐笑道。
前台小姐挑眉,抱著燈,脖子像蛇身一樣軟得扭了扭,意味深長地盯著沈容。
沈容便知道,自己說對了。
她沒有拿到所有玩家船上的油燈,這代表有其他玩家也可以用油燈,做不合“規矩”的事。
她把油燈放回房間,拿著鑰匙去了另一間不屬於她的豪華套房。
在套房內等了一會兒,沈容總算聽見門鎖響動。
有聲音在打開門時道:“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我累死了。”
“大哥你注意點,那個女的有複活牌。她要是複活了……”
沈容起身,笑著用碎裂沙啞的嗓音打斷道:“肯定會來報仇的。”
她走到玄關口,距離打開的門,和門口站著的五個人,隻隔了一條不到兩米的通道。
門口的人呆滯地看著沈容。
她還沒換衣服,渾身濕噠噠的。
烏黑長發淩亂披散,有些貼在了她蒼白的麵頰上。
沈容緩緩解開脖子上的圍巾,露出脖子上染血的縫合線,客氣地打招呼:“嗨,是不是沒想到我會這麼快就來找你?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查你房間的時候,可是費了好大的勁去描述你,才調出你的信息的。”
站在門口的人們瞪大眼睛。
房間的主人,也就是那名降下鐵牆的壯漢,渾身肌肉立刻繃起。
其餘人也戒備地看著沈容。
沈容記得他們。
他們合作對她使用卡牌擊殺了她。
不過她不確定五個人是否全都是殺她的凶手。
沈容隨意地將圍巾扔到一邊,道:“冤有頭債有主,無關的人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在我動手前離開吧。”
“要是等到我動手才走,那可就來不及了。”
“大哥……”
有人緊張地抓住壯漢的胳膊,用眼神和壯漢交流。
壯漢冷笑:“她有一張複活牌才複活的,再殺她一次,她就真的死了,你慌什麼!”
“你們都不打算走?那就都進來吧。”
沈容抿嘴笑,對他們勾勾手指,“你們叫什麼名字呀?馬上我就要殺了你們了,我總得知道,我殺的人是誰吧?”
壯漢輕蔑道:“口氣不小。你再厲害,你一個能厲害過我們五個?我今天能殺你一次,就能殺你第二次!”
沈容裝出害怕的模樣後退。
壯漢和小弟們見勢,以為她真的怕了,步步逼近她。
沈容:“在動手之前,我有些事想問一下。”
“你們為什麼突然不怕我的瘟疫了?是有人答應會給你們治療嗎?”
壯漢眸光微閃爍,道:“沒有,是我想到辦法應對了。”
沈容看出他在撒謊:“哦……原來真的有人答應給你們治療呀。”
“第二個問題,你們為什麼突然想殺我?因為我用瘟疫攻擊了你們嗎?可那是你們先對我不尊重的呀。”
壯漢似是想到什麼,眼神凶狠道:“我參加了五場正式遊戲,場場都是s級,在玩家中也算小有名氣。”
“但是你,不僅讓我在那麼多人麵前成為笑柄,還搶了我的複活牌!”
沈容奇怪:“你的複活牌?”
壯漢道:“我先前不知道拿了複活牌的原來就是你。我聽人說,你不過是靠運氣拿了複活牌,靠運氣抽到了那麼多好牌!我們兄弟幾個拚死拚活因為運氣抵不過你,就要被你吊打,這不公平!”
“運氣?”
沈容回想起與劉順那一戰,輕笑道,“你要是能體會到,我是怎麼贏得那張複活牌,又是怎麼通關一個又一個遊戲的,不知道你還能不能說出這樣的話。”
“正好,我今天的言靈還沒有用,不如讓你們在臨死前,體會一下我的運氣?”
沈容笑得眼睛眯起。
壯漢和四名小弟愣怔地看著她咬破指尖,將血塗在舌上。
沈容微抬下巴,有種居高臨下的姿態,道:“從現在起,你們將親身體會到,我過去每一次戰鬥時的所有感覺。將親眼看到,我所謂的運氣帶來的是什麼。”
如果她運氣真的好,就不會莫名其妙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被送進這個遊戲。
如果她運氣真的好,就不會頭一張卡牌,抽到的是帶負麵效果的占卜牌……
她唯一能稱得上運氣的,就是複仇者屬性。
但是如果她不是她,又如何扛得住這種“運氣”?
壯漢和四名小弟的意識刹那間被控製。
他們像是穿越回到了過去,親身體驗沈容突然被綁在分屍台上,被砍掉頭;親身體驗到她在遊戲場內得了瘟疫死於膿瘡;體驗到她和劉順那血肉橫飛的慘烈戰鬥……
冰冷的利刃一次次切進血肉骨頭,卻因為沒有死,而深切地感受著刀在自己血肉裡移動切割。
身體的每一寸被生生撕裂,卻因為還沒有死,而清晰地好受自己在四分五裂。
……
五人身臨其境,那些死法仿佛在他們身上一個個重演。
他們的表情逐漸失控癲狂,痛苦害怕地捂住頭慘叫,滾倒在地上。
每一分每一秒的體驗,都像是地獄的刑罰。
沈容俯視著在地上肢體扭曲掙紮的五個人,悠閒地道:“怎麼樣?我的運氣還不錯吧?”
語氣就好像在說:怎麼樣?你們今天看的電影不錯吧?
“你,你,你不是人……”
他們渾身哆嗦,語無倫次。
沈容還沒有對他們真的動手,他們剛才的“體驗”就足以讓他們精神崩潰。
“嘖,你罵誰不是人呢?”沈容調笑道,“你不是說我靠運氣才壓得住你嗎?那我的這種運氣,你想不想要?要不要再體會個幾遍?”
癱在地上的五人失了禁,呆呆地看著沈容。
有時候,死未必比活著可怕。
有些體驗,叫人生不如死。
沈容嫌惡地捂住鼻子,道:“來吧,告訴我你們的名字。我要開始殺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