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離嗎?”邵庭陽反問。
顧晏津沒有回答。
不知不覺,紅燈熄滅了。
邵庭陽終於收回目光,在黃燈轉綠燈的時間裡,他打開手機,把日曆共享的權限取消了。
“晏津,我們不適合。”他說,“磨合了這麼多年都不行,再拖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不如到此為止吧。”
顧晏津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打開了空調。
其實這個天並不熱,尤其是清晨的風很涼爽,但他需要透透氣。
邵庭陽說的話像刺、又像鼓,他耳朵裡一陣跳,分辨了很久他才意識到那是自己的心跳。
說不出來這是什麼感覺。
“你覺得折磨嗎?”邵庭陽愣了愣,聽見他問,“和我在一起,對你來說是折磨嗎?”
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邵庭陽臉上浮現出複雜的情緒。顧晏津看著他的神情,幾乎要確定這個答案了,但他卻搖了搖頭。
“不是。”他說,“不是折磨,從來不是。”
顧晏津張了張口,剛要說什麼,卻被後方汽車不耐煩的車喇叭打斷了。他凝住了一兩秒,最後把那些都咽回了胃裡。
邵庭陽發動車子向民政局的方向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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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進到民政局時,顧晏津發現裡麵早早地已經排了好些人,個個臉上喜氣洋洋的。他看了眼日期,才發現今天是五月二十一號。
原來如此。
他們結婚時都正當紅,出去一趟有四五輛狗仔車跟著,為了降低影響,隻能挑了個冷清的日子去領證,邵庭陽還一度覺得可惜,總說要是早點結婚就好了。
沒想到結婚沒湊到好日子,反而離婚趕上了。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
結婚和離婚的窗口挨在一起,他們取了票,幾乎不用等就叫到了號。
這天離婚的人很少,等領完證出來,手表上的時間也才過去十幾分鐘。
太快了,快到讓他有些恍惚。
顧晏津翻開結婚證,上方“雙方結婚證件失效”的紅墨還沒有乾透,他摸了摸,指尖就沾上了一片輕微的紅色。
七年,就這樣結束了。
他抬起頭,邵庭陽似乎也有些悵然,察覺到他的目光後才回過神。
相顧兩兩無言。
沉默片刻,邵庭陽說:“我送你回去。”
顧晏津搖搖頭,“這兒打得到車。”
他讓邵庭陽開車過來接,隻是想在做下這個決定前再跟他說幾句話。現在婚都已經離完了,也就沒這個必要了。
他收起證件,才發現結婚證和離婚證竟然都是紅的,遮住時幾乎看不出來。
“以後沒事就不用聯係了,都挺忙的。”顧晏津說,“我回去了。”
“好,路上小心。”
顧晏津擺了擺手,邵庭陽目送著他離開,他們像普通朋友一樣告彆,但是走的時候都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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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晏津說的忙並不是托辭,事情結束後,他立馬投入到了戰時工作狀態,幾乎二十四小時都泡在剪輯室裡,唐遙、梁映他們誰喊都不出來。
他花了大半個月的時間重新剪了一版《海潮》,之後再交給團隊去重新做音效和配樂,好在80%的素材原剪輯版裡都有,可以節省很多時間。
先前《海潮》已經排好了是七月中定檔,再往後拖會錯失這波熱度。眼下時間緊迫,團隊裡的每個人都是拿咖啡吊著命熬夜、緊趕慢趕最後踩著點送審,審核結果一出來,馬上開始全平台的話題預熱。
如今的宣發可謂是電影上映的重中之重,即便顧晏津再厭惡營銷和炒作,也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眼下已經不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年代了,反而是酒香更怕巷子深。
儘管拍攝期間的成本一再壓縮,但宣發的預算依舊能達到一個恐怖的數字。
這段時間路演點映和公映禮、還有各大平台的短視頻長視頻各種導演采訪都不能少,顧晏津經常是趕完這個場子立馬就要去下一個,還要提前準備各大獎項送審的名單,忙得大夏天的感冒也沒辦法去醫院看病,隻能見縫插針地在車上打點滴。
彆說主演,跟著他的助理也累夠嗆。
顧晏津出乎意料的忙碌,大約也有想找點事把時間填滿的原因。
唐遙和梁映也都感覺出來了,剛離婚的那幾天,他們打了好幾個電話過來,雖然沒說得太直白,但也有點勸和的意思。
在他們看來,這倆人還是有感情的,走到現在這一步也實在可惜。
那晚他和唐遙輪番找顧晏津談心,對方也隻笑了笑,最後道:“牛唔飲水唔撳得牛頭低……算了。”
梁映老婆是廣東人,聽到他這句蹩腳的粵語先是被逗笑了,隨後又覺得傷感。
都到了“唔撳得牛頭低”的地步,看來也隻能算了。
這晚之後,梁映他們也就不再勸了,不過還是照常打電話叫出來喝酒聊天。
隻是顧晏津太忙了,前陣子感冒還沒好,腰病又臨場複發,以至於很多原定的行程隻能改成線上直播或者現場連線。
晚上醫師給他做理療的時候,梁映就給他打電話嘮嗑,談起最近遭遇的糟心事。
“你都還算好的了,起碼組裡你說了算。”他說,“你是沒見過影視劇裡一幀一幀給人修圖的,修得人想死,關鍵是不修還不行。粉絲老喊著不要濾鏡不要美顏,要原生鏡頭感,我都不忍心把原始幀放出來給她們看……太作孽了。十個劇組九個大爺,不止編劇是底層,導演也得往旁邊稍稍,不順他們的意立馬換導演合作。主演帶編劇進組,二話不說就給你插十幾張飛頁,也是不管燈光攝影他們的死活。就這宣發的時候還有臉讓我編小作文宣傳演員敬業,說真的,這行你但凡有點良心都乾不下去。”
說完又感歎,真特麼不想混了,等錢掙夠了他就跟陳世傑一起進山拍紀錄片去。
“紀錄片更苦,還沒幾個錢拿,你沒看陳世傑曬成那黑樣,跟逃難來的,我都不想理他。”顧晏津鹹魚一樣躺在床上,理療師按一下他就疼得直叫喚。
梁映立馬把手機拿遠了,“靠,你下次理療彆接我電話吧,我怕我老婆誤會。”
“……滾啊。”
梁映原本是想開開玩笑,但看他眉頭緊緊皺著,看樣子是真疼,便道,“我認識幾個靠譜的中醫,回頭給你看一看吧,你這麼下去也不是事啊。”
“哪有空?明天還有個慶祝會,根本走不開。”顧晏津躺了一會兒,等那股抽筋似的疼挨過去了之後,才道,“我現在每天堅持艾灸,再定期理療,能稍微好點,等過了這陣就輕鬆了。”
乾這行的腰、肩、頸椎這些的基本都有點毛病。這幾年他每年最多拍兩部電影,不是懶,是身體實在吃不消,再乾下去就廢了,必須停下來歇歇腳。
他都這麼說了,梁映也不好再勸。
“這次《海潮》我看了,成績不錯,收官估計也能有兩億。”梁映感歎道,“導演版的節奏是更緊湊,你要是不執著拍小眾題材,我估計票房的短板也就不複存在了。”
雖然票房遠不及《冬旅》的零頭,但也已經非常不錯了,大環境就是如此,每年不知道多少撲街的文藝片,成本都收不回。
顧晏津聽了,也隻笑了笑。
是劇本好,和我沒什麼關係。但他想了想,還是沒把話說出口。
梁映在影視圈裡沉沉浮浮,也不是一帆風順的,甚至可以說大多時候都是逆浪。這話雖然是他的真心話,但說出來就不合適了,便又咽了回去。
“行了,你好好休息,等忙完就打電話給我。”梁映提醒他,“彆忘了你還欠我們一頓飯呢,記得把時間騰出來啊。”
“放心吧,少不了你的。”
做完理療後,顧晏津第二天早上感覺輕鬆了不少,但還是不敢放肆,在房間裡做完兩組拉伸後才準備出門。
以前年輕的時候他哪在乎這些,眼裡隻有他的機器和導演鏡,天塌下來也沒有拍攝要緊,養生什麼的更是唾之以鼻。
但是一年一年過去,尤其是過完三十的這兩年,顧晏津明顯能感覺到自己體力跟不上了,拍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