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趕路,就要跟那桌一樣的菜,一碗飯,不要酒。」那人淡淡地打斷了店小二的紊叨,清清冷冷的聲音,跟這個人的打扮一樣,非常純淨。他端起茶杯,似乎猶豫了一下,才拿進帽紗裡喝。
蕭同微側過身,用眼角餘光打量著他,心裡揣摩著他的聲音,肯定是聽過的,在哪裡聽過呢……
店小二都是見多識廣的角色,一見這位客人不喜與人交談,當即住了口,快快地去廚房傳菜了。小小的酒店裡一時又靜了下來。
這是離京城不遠處官道旁邊一家很不起眼的小酒店,隻有七、八張桌子,這時離飯點兒還早,店裡隻有蕭同和那個少年,少年罩著紗帽,看不出神情,隻靜靜地麵朝著窗外坐著,蕭同扔了一顆花生米在嘴裡,索性轉過身來,饒有趣味地打量著他。
從側麵看來,他身形苗條,頗顯單薄,一隻手臂支在桌上,坐姿非常優雅,一頭烏黑的長發,從紗帽底下露出來,長幾及腰,如果不是他穿著男子衣裝,真會讓人誤會是一個長發美女呢……蕭同心裡一動美女?難道真這麼巧,會碰到他那初戀的……
「來啦——,客官,您的菜,紅燒肉、素釀三鮮、白酥雞、炸花生米,米飯一碗,您慢用。」
「謝謝。」
不對,這聲音雖然好聽,但可以肯定是個男的,一個長發的男美人……不知他的臉長得怎麼樣,蕭同對著那厚厚的麵紗一通猛瞧,可惜以他銳利的目光,也隻能看到一個大概的輪廓。
那少年感覺到蕭同銳利的視線,不自在地轉了轉身子,背對著他,將帽紗撩起一半,低頭吃起飯來,似乎真的在趕時間,吃得挺快,動作卻仍優雅。
唉,看不到美人真麵目,蕭同歎了口氣,又倒了一杯酒在嘴裡,說是「倒」的,一點不假,因為這店裡的酒杯太小,以蕭同這等海量當然不耐小口小口地喝,一仰頭,就倒進一杯。
不一會兒,那少年便吃完了飯,起身結帳,帽紗已經又放了下來,蕭同扭頭一看,嘿,他桌上的菜隻吃了一點兒,飯還剩半碗,這哪是一個男
人吃飯的樣子,簡直跟喂鳥兒差不多嘛!
反正蕭同也吃完了,起身晃一晃,跟在他後麵去結帳。探頭間正瞧見少年手上拿著一個黑色的小錢袋,金掐銀繞,繡著一朵精致的水仙花,一看便知是當日富貴人家之物,而囊中羞澀,卻也是一望而知。
蕭同一見這個小錢袋,腦中轟的一聲,瞬間想起一事,心中仿佛開了一朵大大的花一般,嘴不由自主地咧了開來,差一點就要大叫出來,忙又忍住,隻緊盯著他的手,那白玉一般的修長雙手,從錢袋中倒出幾個小小的金錠子、銀錠子,做工精致,上麵還鑄著一支小小的筆,看樣子像是大戶人家過年給小孩子玩兒的壓袋錢,稱為「筆錠如意」,取其「必定如意」的諧音。
掌櫃的可能也是頭一次見有人使這樣的東西來結帳,呆了一呆,才收了一個小銀錠子,找給他一些銅錢,那少年把那一堆銅錢裝進錢袋,立時把小錢袋撐得鼓鼓的。
見他轉身出門,蕭同也迅速扔了一小塊碎銀子給掌櫃的,快步跟了出去。
門外停著一輛帶棚的驢車,一個中年車夫正在啃饅頭,一見少年出來,馬上收起饅頭,拿起了鞭子,少年一上車,驢車立即向官道上快速駛去。
蕭同彎了彎嘴角,心裡滿滿的都是喜悅之情,接過店小二遞過來的韁繩,飛身上馬,向車後追去。
驢車駛得再快,當然也沒有蕭同的好馬青兒快,不過蕭同暫時還沒有想好要怎麼與他碰麵,所以放緩了馬,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麵,太陽暖暖地照在身上,像他的心情一樣燦爛,隨著青兒身軀的起伏,蕭同的心裡正在想著搭訕的用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