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媽身體不好,要是坐牢,她哪能撐得住。我是無所謂,坐牢便坐了……”
林有拙忽然停止,認真道:“行啊,你一個人去坐牢。”
林豐財被雨淋得濕透,嘴唇卻不知是冷烏的還是嚇烏的。
他凍結在原地,說不出話來了。
雨順著傘簷滴落,這次,林豐財終於看清了林有拙,他嘴角淺淺上揚著,笑了:“爸,你還是這樣口不對心。”
然後林有拙就走了。
背影挺拔,撐著傘走進雨中,漸漸再也看不見,
走出校門,雨勢漸小,林有拙想起冰箱快空了,便準備去超市買菜。
正在人行道等綠燈,電話來了。
夏惠妍問他:“有拙,今天回家吃飯嗎?”
*
林有拙第一次出現在林家,保姆和園丁多多少少都知道了一直以來的少爺是冒牌貨,真少爺流落在外,都好奇地偷偷打量他。
林有拙不卑不亢,微微笑著和她們打招呼。倒是她們不好意思了,一哄而散去做事了。
諾大的彆墅裡很是安靜,夏惠妍在飯廳擺菜,幾日不見,她臉色憔悴不少,雖然化妝蓋著,還是露出了疲態。
這幾日林與夏醒是醒了,就是一直直挺挺躺在床上,不說話也不吃飯。
夏惠妍瞧著心疼,便連樓都不下,沒日沒夜守在他床邊,夜夜抹淚。
下午林學誠回來,見家裡冷清清的,飯又沒做,終於生氣了,讓夏惠妍喊林有拙來吃飯。
夏惠妍這才打起精神收拾了一番,沒讓保姆幫忙,親自下廚給林有拙做了頓飯。
“這是早上空運來的鬆茸,很新鮮,你多吃點。”夏惠妍夾起一筷鬆茸放到林有拙麵前的菜碟,勉強扯出笑容。
說著,她餘光又走神飄向樓上。
林學誠歎氣:“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看不如叫夏夏親生父母來一趟。也許……”
“不行!”夏惠妍受驚回神,厲聲拒絕,“夏夏怎麼會想見那樣不堪的父母,他們……”
聲音戛然而止。
她抱歉望向林有拙:“對不起,我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林有拙放下筷子,神色溫和:“我明白,您不用解釋。”繼而他說,“不如讓我去開解他?”
夏惠妍遲疑道:“你?”
林有拙點頭:“年輕人比較好聊開。”
林學誠也認可:“他們同是這件事的受害者,心情是彼此相通的,或許有拙勸一勸,夏夏真能想通。”
夏惠妍清楚林與夏討厭林有拙,但又覺得林有拙和林學誠的話也不無道理。
躊躇一番後,她同意了:“行,你去試試,要是他情緒激動,你馬上喊我。”
……
沒開燈的房間裡,死一般的沉寂,唯有偶爾從陽台透進來的燈光,才使得房間沒那麼黑。
林與夏盯著天花板,又一次流淚了。
他竟然是假的林家少爺!
而林有拙,有著那樣不堪父母的林有拙,竟然才是真少爺!
林與夏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
他討厭林有拙,討厭他那垃圾一樣的父母,他絕不會承認那是他的父母!
但一切卻又無可反駁。
就現在,林有拙出現在他的家,坐在他的位置上,搶走了屬於他的所有,將他的驕傲自尊,狠狠地踩在腳下踐踏。
他甚至能聽到林有拙的笑聲。
得意的,嘲諷的,贏了他的笑。
不要!
林與夏嘴唇蠕動起來,他不要麵對這個事實,他死也要是林家唯一的少爺!
幾天不吃不喝,喂一靠的就是夏惠妍強製給他打營養液,他身上早沒了力氣。
然而此刻,他忽然恢複了力氣,從床上爬起來,晃悠悠走向陽台。
剛下過雨的夜,風夾帶著絲絲涼意,林與夏瘦到脫形的手抓住陽台護欄,蹭著爬了上去。
三樓,不高不矮,朦朧燈光籠罩著,勉強能看清花園裡的模樣。
林與夏眼角再次湧出熱流,他腳尖小心移動著,在護欄邊緣徘徊。
吱呀。
身後冷不丁響起門推開的聲響。
林與夏的少爺脾氣立馬上來了,他回頭乾澀著嗓子喊:“不許過來!再過來我跳……”
餘下的威脅,消失在看到來人身影的瞬間。
門開了一條縫,走廊的壁燈照進來,逆著光,看不清青年的臉色。
哐。
又是輕輕一聲,門關上了。
房間再次陷入黑暗,隻能聽到拖鞋有節奏的趿拉聲。
以及青年淡淡的疑問:“怎麼還不跳?”
“你……”林與夏的背一下弓起來,他赤紅著眼死死盯著林有拙,從緊閉的牙齒裡擠出幾個字,“滾出我房間!”
林有拙漸漸從陰影裡走出來,窗外的天色落在他毫無情緒的臉上,白得駭人的冰冷。
他反問:“你房間?”
明明沒有起伏,是最普通的問句,但林與夏就是知道林有拙在宣誓主權。
林有拙在告訴他,他林與夏,是個鳩占鵲巢的冒牌貨!
他肯定沒猜錯,林有拙就是這樣卑鄙無恥的人!
林與夏情緒激動起來:“走開!不準你和我說話!不準你來我家!滾回你的城中村!”
林有拙沒理他,腳下不停,快到陽台了,林與夏往後挪了一步,威脅道:“你再過來我跳了!”
林有拙不為所動。
林與夏一咬牙,扭頭看了眼樓下,黑沉沉的,像是一張血盆大口。
他雙腿不由打起顫來,悄悄往回挪了一點。
就在這時,林有拙抓準機會上前,單手扣住林與夏雙腿往下一拽,林與夏立即腳下一滑,正麵朝上躺在陽台上,半邊身子懸掛在外。
視野瞬間上揚,舉目是蒼藍色的夜空,林與夏整個人都傻了,雙手不住亂抓,生怕掉下樓:“救我!快救我!”
忽然,一雙乾燥,泛著淡淡橘子味的手覆蓋著他雙眼,蒼藍色夜空不見了,目光所及皆是黑色,仿佛失明一般。
加上上半身懸在空中,隨時都會往下墜,林與夏無以倫比的害怕起來。
恐懼與不安交疊著,他上下兩片嘴唇同時哆嗦:“你、你想做什麼!”
下一秒,他就聽到青年在他耳畔低聲說:“你和你爸真像,連怕死,都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