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成碎塊的土豆在燉煮之下口感粉糯,一抿即化,略顯粗糙的口感使奶油濃湯整體的質地顯得更加醇厚。維瑞蒂用烤得噴香酥脆的黃油麵包蘸了蘸濃湯送入口中,滿意地咀嚼著。
她麵前的瓷盤中盛放著兩條表皮微焦、油花豐富的羊肋排,旁邊點綴著幾朵煮熟的西蘭花。稍遠一些的淺底大盤中則是色澤豐富鮮豔的蔬菜沙拉,上麵撒著撕碎的奶酪片。維瑞蒂拿起刀叉,輕鬆地切割下肋排上的羊肉,開始享用這份主菜。
很嫩、汁水充盈……隻不過調味略顯單調。她不由得回憶起另一道將米飯與羊肉一起燜煮的菜肴,除了常規的鹽和胡椒外還加入了費內波特產的高原辣椒,有種叫人難以忘記的風味……
下意識地,她滿懷期待地向右手邊側過頭去,想要詢問些什麼,卻隻見到一把空蕩蕩的座椅出現在視線裡。
維瑞蒂愣了一下,餐刀輕輕磕在瓷盤邊緣,發出叮鐺聲響。對麵正在啜飲紅酒的托馬斯夫人放下杯子,沒有在意餐桌儘頭突兀的多出一把的座椅,而是語調柔和地詢問道:“我們的小姑娘怎麼在餐桌上發呆?怎麼啦,在學校裡遇到不順利的事了嗎?哦,你的茶杯空了……愛瑪,快把熱茶端來。”
回過神來的少女輕輕地“啊”了一聲,無法捕捉到被暫時從腦海中抹去的疑問之情,隻是為自己有些失禮的舉動抱歉地笑笑。而年輕的女仆得到指令,手腳麻利地回到廚房端起茶壺,同樣沒有對料理台上單獨擺放著一份主菜這件事感到不解。
雖然那樣子就像是在等待一個晚歸的人回來享用這份餐肴……愛瑪的神情恍惚了一瞬,這個念頭也就被飛快地從淺層意識中剝離、剔除。
哪裡還有未歸的人呢,這裡隻有一對仁慈的老夫婦和被他們視作親孫女的好心的維瑞蒂小姐……維瑞蒂小姐還悄悄教我習字呢——她在斟茶時與對方交換了一個滿含笑意的眼神——雖說那份手作的習字課本上有些字跡潦草得像是出自男性之手,有失淑女風範,不過愛瑪絕不會在意這些細節。
在窗外烏鴉的注視下,這場其樂融融的家庭晚餐平穩地延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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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合攏的瞬間,短暫丟失過的警惕與恐懼便被一口氣塞回大腦。道格拉斯猛地打了個寒顫,驟然緊繃的神經令四肢百骸變得僵硬而冰冷,他唯一一個尚能運作的念頭是向後退去,不顧一切地想要逃走。
“咚”的一聲悶響,他的後背結結實實撞在門板上。道格拉斯微微睜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發覺自己的非凡能力無法發揮作用,即使將穿過的對象更改為腳下的地板也無濟於事……
逃不掉!瘋狂叫囂的靈性直覺甚至直接影響到了身體,令心臟以極度危險的頻率在胸膛中掙紮,肺部也像被重石壓住一般令他感到窒息。道格拉斯麵色蒼白地彎下脊背,大腦空白了一瞬,好像有誰從這世界上生生剜去了一秒鐘的時間……
在那無法控製的一秒內,道格拉斯用汗濕的手掌握住了左輪槍柄,幾乎用了全身的力氣才將它拔出槍套,指向出現在自己房間內的陌生人。
來人側著身子很是隨意地坐在桌前,手肘支在桌上,似乎饒有興趣地注視著他的動作。在扣動扳機的漫長過程中,道格拉斯驚詫地發現自己居然有精力去打量來者的麵容:黑卷發、寬額頭,臉頰則略顯削瘦,右眼佩戴著擦得鋥亮的單片鏡,整體看來是氣質斯文的青年模樣;衣著則不似當下魯恩紳士三件套的風格,而是一件寬鬆層疊的長袍。
一枚子彈隨著炸響的槍聲衝出槍膛,卻泥牛入海般消失在空氣中,沒有擊中任何東西。
他短暫地怔了一下,而後憑借殘存的勇氣不管不顧地一次次扣動扳機,直到手指傳來的觸感與嗒嗒輕響證實彈倉裡的五枚附魔子彈已經被儘數擊發,同樣沒有造成任何效果。
“你是不是忘記了什麼?”青年語調輕快地說著,伸出右手,對準道格拉斯做出抓取的動作,“血族們的小法術還真是有趣……”
在五指即將合攏的瞬間,一團漆黑的陰影憑空出現在青年掌中,不斷扭動著發出吱吱的叫聲。
道格拉斯的麵容無法抑製地扭曲了一下。在對方握住影蝠之後他明顯感覺到有什麼隱晦的聯係從自己身上脫落,同時再也無法通過靈性感知到影蝠的存在。
我居然沒有在第一時間通過影蝠向教會求助!思緒電轉之間,更多被忽略的信息逐漸浮上意識表麵,令道格拉斯原本因驚懼而格外清醒的思緒變得混亂起來,以至於沒有注意到自己原本劇烈震動著提示逃跑的靈性直覺居然緩慢歸於沉寂。
而青年動作隨意地掂了掂手中漆黑陰影構成的蝙蝠,將它塞入口袋後笑嗬嗬地對道格拉斯說道:“嗯,忘記自我介紹了,你可以稱呼我為……’阿蒙‘。”
阿蒙?道格拉斯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總覺得有種在什麼地方聽到過的感覺。然後他就看到阿蒙伸手指了指挨著書桌的床沿,安排道:“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