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從小到大長得帥的人,不論是認知世界還是被世界認知,過程肯定和一般路過路人不同。
到頭來還得看演技……他嘟噥著閉上眼睛,並沒有為難自己衝擊奧斯卡小金人,而是換了個思路,重拾上輩子打遊戲的沉浸感,假裝自己是個RPG遊戲中被操縱的角色,隻需要按照任務列表一個一個完成,隻需要按照既定的程序來思考,無需投入感情。
結合部分冥想的技巧,道格拉斯心緒逐漸平靜,感受到了玄妙的類似靈魂抽離的體驗,好像自身隻是個旁觀者,正以俯瞰的視角,注視著身體的一舉一動。
他再次看向鏡子時,臉上已經沒有多餘的表情,整個人被一種靜默沉鬱的氛圍的包裹,頭腦異常冷靜。
起身離開桌前,道格拉斯來到房間唯一一扇窗戶前,透過玻璃望向外側,視線掃過在霧靄中模糊顯現出輪廓的“索德拉克宮”,掃過許多哥特風格的建築與鐘塔,掃過近處鱗次櫛比的灰白房屋,掃過街道上或匆忙,或疲憊,或漠然的行人,竭力將這些鮮活的事物視作虛假,視作一場再真實不過的幻夢,以維持心智層麵的超脫感。
這樣的狀態下,道格拉斯可以最大程度地抑製原本的性格,就像在遊戲中一次次刷經驗、刷好感、刷道具那樣,隻做最符合利益的選擇。
隨即,他有所明悟,低聲道:“也許,我在心中本來就期待這一切隻是遊戲,隻是假象,隻是幻夢……”
這種想法甫一浮現,便打破了道格拉斯努力維持的抽離體驗,讓他整個人猛地打了個寒顫,驟然清醒過來。
與此同時,那種服下第二份魔藥時聽到的細密詭異的耳語聲再次隱約回蕩於腦海之中。道格拉斯彎下腰背,雙手扶住窗沿,喉間發出“嗬嗬”的劇烈喘息聲。
他的額角有青筋暴起跳動,麵頰隨之充血漲紅,過了許久才逐漸好轉,隻留下汗珠不斷滑落。
心臟咚咚跳動,道格拉斯在狀態有所平複後第一件事就是卸下偽裝,第二件事則是打碎了那麵梳妝鏡,隨手抓住一塊碎玻璃牢牢握在掌心,感受皮膚被割裂刺破、血液泵動湧出的深刻痛覺。
這裡沒有什麼是虛假的。
用另一隻手拖過椅子坐下,脫力地靠住椅背,道格拉斯看著自己被鮮血染紅的半個手掌,看著地板被滴滴答答的落下的血珠洇出深色痕跡,忍不住露出了苦笑。
“這樣就能產生失控傾向?非凡者的精神真是脆弱啊!
“嗯,這樣的抽離等於放棄了自我,放棄了人格,加上更換外貌帶來的自我暗示,造成精神波動也是正常的……
“嗬嗬,其中肯定也有第二份魔藥的‘功勞’。
“……不能逃避也不能動搖,真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他一邊總結著經驗,一邊緩緩鬆開流著血的手掌,把碎玻璃從肉裡摳出來丟掉,迅速而熟練地給自己進行了清創和止血。
傷口雖然顯眼,但回去用“蠕動的饑餓”操縱血肉的能力就能輕鬆掩飾掉。
這次嘗試有些莽撞,但還稱不上失敗,至少讓道格拉斯在建立人設方麵有了一些新奇的體驗,能更好地把握扮演的尺度。
等到完全排除這次失控傾向帶來的隱患,就可以用假身份和極光會建立聯係了……細心收拾好房間內的血跡和其他痕跡,道格拉斯把裝有“塑顏黏土”的瓶子塞進口袋深處,按照原本的計劃,於東區、於碼頭區露了下臉,收集著任務所需的情報,順便找了個非凡聚會將魔藥配方出手,換來的錢一半作為“塑顏黏土”的報酬給了凡娜。
就這樣充實地過了兩天,星期二的清晨,剛出家門準備搭乘公共馬車的道格拉斯說巧也不巧地遇到了同樣剛剛出門梅麗莎.莫雷蒂小姐。
因為是鄰居,早在周末托馬斯夫婦組織的宴會上,兩人就對此次任務有過交流,達成了一定的默契。
譬如莫雷蒂小姐今天的著裝,就完全脫離了這個街道中產階層家女性常有的明亮和裝點,而是色彩樸素、裁剪簡單、便於行動的款式,就連斜挎的背包,都是普普通通的帆布背包。
道格拉斯特地提醒過對方,畢竟是前往東區,衣著太過光鮮,很容易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令他有些訝異的是,莫雷蒂小姐似乎並不排除這樣“掉價”的衣著,而且這套行頭在磨損痕跡真實的情況下十分貼身,不像是臨時買來或借來的。
當然出於社交禮儀,他隻是大致地掃了一眼並按照魯恩風俗簡單恭維幾句,目光沒有在對方身上停留過久。
相對地,梅麗莎卻是對道格拉斯的身份充滿了興趣,半是玩笑,半是探尋地感歎道:“雖然知道您在教會任職,但我從來沒想過自己離真正的非凡世界這麼近。”
在不必遵循保密條例的情況下,道格拉斯也不介意和人聊聊這方麵的話題:“我才是完全沒有想到,莫雷蒂小姐也走上了非凡的道路,還是一條屬於蒸汽之神的途徑。”
“讚美女神。”習慣性地在胸前點出繁星,梅麗莎為自己小小的解釋了一下,“女神的教義鼓勵我們走出家門,選擇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因此我選擇了機械,也選擇了能夠幫助我獲得更多成就的道路。我想女神不會因此責怪我的。”
她笑起來時頰邊有淺淺渦旋,直觀地流露出青春的朝氣。
“我想也是。”提起黑夜女神,雖然因為知道了太多不該知道的東西而心情複雜,道格拉斯卻無法否認黑夜教會的教義是橫向對比中最開明的一個,“有你做榜樣,維瑞蒂最近在學習上也積極了許多。”
提到小姑娘,梅麗莎唇邊笑意不自覺地加深了些。年齡相近本就拉進了她們之間的距離,而得知道格拉斯是帶著維瑞蒂從東區走出來之後,在“魯恩慈善助學基金會”幫過忙、見識過許多疾苦的梅麗莎更是由衷地祝福著小自己幾歲的維瑞蒂,並願意力所能及地為對方提供一些幫助,比如,如何挑選大學,如何申請考試資格,如何請導師幫忙開具介紹信等等。
這是維瑞蒂,也是道格拉斯從未接觸過的領域。當然道格拉斯身邊也有在大學任職的安托尼亞可以詢問,但梅麗莎的幫助,他也是看在眼裡,記在心裡。
就像家長都喜歡孩子跟班裡的學霸當朋友,維瑞蒂和梅麗莎交往,他簡直是放一百個心……呃,也許沒那麼多,梅麗莎畢竟還是個非凡者。
不久前剛體會過瀕臨失控的道格拉斯在這方麵隻能一視同仁,把自己和梅麗莎都打上“危險”的標簽。
就著這個話題聊了幾句後,兩人皆是聽到了從道路那段傳來的馬車碾過凹凸路麵的得得聲,聽到了車夫揮舞鞭子的破空聲。很快,一輛四輪馬車就停在了不遠處。
車門隨即向外敞開,一位身著黑色正裝,打扮十分紳士的青年摘下頭頂半高禮帽,臉上帶著矜持的笑容跳下車,快步走來。
“不好意思,我來遲了。”
這位褐發微卷,藍眸深邃,樣貌不錯的青年十分客套、十分官方地打了個招呼。
道格拉斯可以看出這招呼明顯是給自己打的,因為青年下一秒轉向梅麗莎時,表情就熱切真誠得多:“啊,梅麗莎,你的美貌就像今天的太陽,它的光芒與溫度,不是外物可以遮擋的。”
這話說得道格拉斯忍不住抬頭看了眼天空。
確實,今天是貝克蘭德難得的晴天,僅有一層薄霧漂浮在高空,屬於血族最厭煩的那種天氣。
然而麵對此番恭維,梅麗莎眼中反倒是出現了些許無奈神色,她略一點頭示意後,便聲音甜美地作為中間人為道格拉斯和青年相互介紹:“道格拉斯先生,這位是我的師兄,尤瓦爾.施泰德,曾在因蒂斯的高等學府進修,回國後便在間海地區深入研究船舶製造業相關材料的開發。這次是利用休假時間回來協助課題研究。”
哎喲,海歸啊……道格拉斯掛上社交專用笑容,也簡單做了自我介紹。
尤瓦爾則是和梅麗莎打趣道:“我以為,我們的關係至少稱得上一聲‘朋友’。梅麗莎,你可不要像其他同學那樣,因為我舅舅是你的導師而疏遠我。”
梅麗莎沉默了片刻,才歎息道:“好吧,如果我們是朋友,尤瓦爾,我記得我告訴過你,今天的衣著要簡單低調一些。”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尤瓦爾有意無意地忽略了她話中的譴責意味,很有自信地說道,“放心,你隻要跟在我身後,我不會讓那些市井流氓有對你無禮的機會的。”
道格拉斯聽著聽著,臉上的笑容也真切起來。
不得不說,他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小夥子,你就慶幸我不是獵人途徑吧,不然這會兒我已經把班森先生叫出來,問問當哥哥的同不同意這門親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