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有人附和:“是啊,說起此人,聽聞那裴雲之近來告了假往瓊州去了,估摸著是因天子如今病重,想去瓊州找那握了一半虎符的瓊州牧商談,為雍王奪權,哈哈,卻不知那瓊州牧一早就說過,隻有取得另一半虎符之人才有資格同他一見,這般看來,此人真是愚蠢,竟是連派人去打聽打聽都不做,就這般去吃個閉門羹,算什麼逸群之才。”
此話隻是剛出,便聽人群中有人疑:“難道諸位不憂心半邊虎符已被裴氏奪得?”
所以裴雲之才會去瓊州。
“哎,不可能!虎符自不見之初林氏便已知曉其下落,就算如今林氏還未奪得虎符,但虎符也該是林氏的囊中之物,裴氏從何而得?”
立馬有人反駁。
能夠調動兵權的虎符向來分兩半,一半握於帝王手中,一半握於將領手中。
照理說,瓊州牧手上有一半虎符,另一半自是在天子手中,旁人得不到。
可……五月前,宮中失竊,屬於帝王的那一半虎符不見蹤影。
這件事本不該被人知曉的,但天子病重的皇宮,不再是他一人掌控的地方。
林氏,便是在虎符失蹤第二日從慎王處知曉了這個消息,而後早早就順著蹤跡找到了虎符下落。
那時雍王不在都城,裴氏連知都不知此事,就算後來知曉了,但根本不可能再找到什麼。
聽院中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林元塘哈哈大笑:“諸位不必憂心,林家早已奪得虎符,那裴雲之去瓊州也是白去一場罷了。”
他神色之間顯露倨傲。
眾人聞言一驚,旋即齊聲祝賀。
待歇聲了,才有人道:“虎符既已在手中,那元塘兄可否給我們瞧上一瞧?我們這等人怕是過了今日,再沒機會瞧見那虎符何模樣了。”
“不可。”雖是醉酒,林元塘卻也沒醉得混不清答應些他做不到的事。
他對在場心腹也不隱瞞,他道:“虎符已被我阿父收在書房了,實在拿不……。”
“得”字還未落下,林元塘便忽聽一聲怒斥——
“蠢貨!”
這話音隻是剛落,林元塘便見一道提劍的身影自院外踏入,而後那人手起劍落,一顆距離門口最近的人頭便已落地。
鮮血濺落滿地,林元塘被這刺眼的一幕驚醒幾分。
他隻來得及喚了一聲“阿父”,隨後便見跟在林家郎主林宗柏身後的一群侍衛湧入,將院中人都殺了個精光。
“阿父,你這是作甚?”林元塘看著方才還一同言笑的好友片刻都身首異處,聲音不免發顫。
並未回答他,隻見林宗柏上前,一腳將他蹬倒在地,再斥一聲:“豎子!”
隨即一個侍衛上前,將院中兩顆頭顱抱上前來,往臉上一掀。
兩片人皮麵具落地,兩張陌生的臉出現在林元塘眼前。
林元塘霎時說不出話來,他幾乎失聲。
“這、這……”
林宗柏白日在太守府議事,夜間本也要宿在那裡,偶一聽聞今夜林元塘將外人帶入了林家主宅作宴,忙是回來阻攔,卻不料還是遲了一步,還聽見了林元塘將虎符下落儘數說出。
手中劍欲提又止,終是看在這是自己親子麵上,他將手中劍扔至林元塘身上,旋即甩袖離去。
林元塘做官已有幾年,並非癡傻。
見席間有外人混入,他當即起身向林宗柏告罪:“阿父、阿父!元塘知罪,既然阿父已然止息此事,阿父莫要再為我而惱怒壞了身子,我自請家法,請阿父今日在此罰我便是。”
林元塘認錯快得很,可林宗柏現在沒心思管他。
看著身邊亦步亦趨的人,林宗柏冷笑一聲:“止息了此事?最好是止息了。”
說話間,他們已然來至書房。
林宗柏快步進入,打開暗格,隻見其中本該放置的虎符已然不見蹤影。
一旁林元塘見狀,大驚失色:“怎麼、怎麼就不見了?這、這該如何是好……”
他慌亂無比,林宗柏心中對此已有預料,隻剜了他一眼,道:“方才我回府時已讓守衛自外圍了宅子,放心,那賊人跑不出去。”
說著,林宗柏倒也不急了。
他向一旁侍從道:“正好,去,請家法來。”
隨後他坐至紫檀木太師椅上,而林元塘在屋中跪了下來。
屋內如是言語,不見瓦上一道黑影掠過。
*
屋外夜色朦朧,屋內通室透亮。
有撩水嘩啦聲隱隱傳出。
在浴桶中泡了許久,體感水溫漸涼,林落才欲起身。
隻是剛站起來,卻忽聽屋內屏風另一側未關嚴的窗扉輕響一聲,讓他動作一愣。
是……有人嗎?
有人在窺視他?
雖是男兒身並不怕被人看去失了清白,可他在林家如今是女郎。
並不知是什麼情況,不敢將自己男兒身之事暴露,林落便猛然又坐回浴桶中。
水聲嘩啦隻是剛響起,似是驚動了什麼,旋即他便見屏風旁忽出現一個黑衣人。
那人看見林落,不等他反應,便動作極快地向林落掠來。
一瞬間,黑衣人就這麼默然無聲地浸入了浴桶水中,下一刻林落便感覺到水下一把冰涼尖銳的刀刃抵在了他胸口處。
一切發生的太過於快,林落便是連嘴都沒來得及張開。
就在他膽顫著垂眸望向水中那道黑色人影,想要詢問何意之時,忽的院外遠遠傳來整齊劃一的陣陣鐵甲聲,隨後幾道雜亂的步子由遠及近,停在寢居門口。
門外,又是什麼情況?
是……來捉這個黑衣人的嗎?
太過緊張的心緒讓林落霎時屏住了呼吸,同時他感覺到胸口抵著的利刃動了動,像是在警告他什麼。
尖銳抵得林落有些疼痛,在這般危急的時刻,林落不敢亂動一下。
“叩叩——”
房門很快被敲響,門外人聲也隨之傳來:“小妹,方便讓我進來嗎?”
是林元燁。
他的聲音輕柔,有些害怕把房中之人嚇到。
腦中飛速的轉了轉,林落定了定神思考了一瞬該怎麼做。
是大喊著告訴林元燁房中有不速之客,還是替這黑衣人掩護?
“叩叩——”
“小妹?”
他沒出聲,林元燁便又抬手敲了敲門,克製著沒有破門而入。
畢竟他聽林落的侍女說了,小妹此刻正在沐浴。
這個空檔,此時林落恰也垂眸對上了水下被水弄皺但不失分毫冰冷的那雙眼。
胸口上的尖銳仿佛下一秒就會刺進,黑衣人會有多心狠手辣他完全不敢懷疑。
抉擇就在一念間,林落這才發現其實自己根本沒有選擇。
於是害怕著,壓下嗓音裡的顫抖,林落裝作有些驚訝羞怯的樣子,懵懂出聲。
“三、三哥哥,這個時候要進來怕是不妥……是有什麼要緊事嗎?”
“嗯,剛剛宅子裡進賊了,丟了點重要的東西,所以阿父讓我領著侍衛務必巡查遍每個角落。”林元燁說道。
這話說著,便是一定要進來查看了。
聽著林元燁的話,林落咽了咽口水,忍不住顫著長睫垂眼看著身下的黑衣人。
欲哭無淚的,林落裝作驚訝道:“啊?是丟了什麼?”
對於林家丟了什麼,林落根本不在意。
他隻是儘可能的想拖延時間。
他不住地給黑衣人使著眼色,想哀求他現在趁還沒人進來探查快快離開,可……
黑衣人像是根本不害怕一般。
那雙淡漠的眼眸在蕩漾水波中無比沉靜。
他好像篤定他不會被發現。
為什麼?
林落不明白。
此刻也容不得他多想,門外的林元燁在催促。
“抱歉,是什麼不能和你說,小妹,現在我能進來了嗎?”
見林落似是有意在拖延時間,以為他是在擦身穿衣,林元燁也沒多想。
估摸著林落這下也該穿上衣裳,他便再次詢問。
林元燁這回聽起來是不欲再等了,林落也實在沒理由拖延下去。
眼神試探著看向那黑衣人,隻見他在水下點頭。
隨即林落顫巍巍道:“那……三哥哥,你進來吧,隻是……”
林落咬著唇,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
而聽林落鬆口,林元燁便也推門而入。
一進來,在屋中掃視了一圈,確實沒有能藏人的地方。
因著林落所在的屏風那邊不透影,林元燁旋即便轉步向那邊走去視察。
雖然在屋中沒見到林落身影,但林元燁估摸著林落此時應是穿好了外衫。
林宗柏同他仔細吩咐過不能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對於阿父所言,林元燁自不會偏差分毫。
隻是……
林元燁隻是剛繞過屏風,便見浴桶沿上是一副細白肩頸,其上麵容在見著林元燁居然繞過屏風後,眼眸圓睜,沁著水泛著紅,有羞憤在其中。
“三、三哥哥,你不要過來了……”
就在林元燁因猝不及防瞧見這一幕而怔愣時,便聽林落開了口。
那細嗓軟糯,還有些嗚咽,像是在懼怕林元燁但又無力無措。
畢竟搜查是林家郎主的命令,一個小女郎是不能違背的。
可是清譽……
聽到林落的聲音,林元燁急忙轉身,他麵色大窘:“小、小妹見諒,我還以為你已經穿好了衣裳,是三哥哥不對,我、你…今日之事我不會叫人傳出去的,小妹彆、彆哭哈,你且快快洗漱就歇息吧,莫要著涼了。”
一邊說著,林元燁一邊急急退出去。
他心間暗惱自己行事太過不小心,讓小妹都傷心了。
臉苦下來,他都不知往後要如何補償林落才能彌補今日過失了。
隨著門扉關閉和屋外腳步聲遠去,林落胸口上的冰冷也隨之褪去。
但林落仍是不敢輕舉妄動。
他屏住呼吸再看水下,隻見那黑衣人起身出了水,麵上的黑巾因濕漉而緊貼起伏有致的麵部。
那唯一一雙露出來的凜冽眉眼與林落對視著。
有點……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