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落軟糯糯地乖乖應聲:“好。”
隨即,他眼上布料被解下。
而後片刻,又有東西扔了過來,擦過他下頜肌膚落在錦被麵上。
“可以睜眼了。”
聞言林落才睜開了眼。
入眼便見黑衣人已然抽身站在床前,麵上還是那塊墨色麵巾。
看起來乾了很多,還有幾道折痕。
看來確確是方才蒙在他眼上的那一塊布料。
好不容易能視物的視線並沒有在黑衣人身上停留多久,林落垂眸看向扔在身前的東西。
是他剛剛放在屏風後浴桶旁準備換上的衣衫。
這是要他穿上嗎?
應該是的。
拽著錦被的手鬆開,伸出去拿起那件衣衫,林落顫了顫眼睫。
“你……能不能轉過去?”
現在黑衣人還在看著他,露出來的眸子裡看不出神緒,隻有冷意。
縱使如此,可林落思量著黑衣人除了剛進來的時候用刀威脅了他之外,也沒對他做什麼,所以林落略略向黑衣人提了個小要求。
這應該不算過分吧。
“嗬。”
本以為這個要求很快就會被答應,但旋即林落聽到一聲輕嗤。
他抬眼去看,隻見那黑衣人眸光意味不明。
這道目光看得林落幾分膽怯,他又匆忙垂下眼,聲音小小解釋。
“我、我不習慣被人看著穿……”
話還沒說完,林落餘光便見床邊衣擺旋動。
黑衣人轉過身去了,還向外走了幾步。
他去軟榻上坐著了,還拿起了林落放在那兒的竹卷看了起來。
是個…識字的。
對於黑衣人是否識字林落其實並不在意,隻見這人沒打算看自己穿衣,他吐了口氣,這才掀開錦被急忙穿起了衣衫。
儘量把動作放輕,窸窸窣窣間,林落正穿好了中衣,準備再穿外衫時,忽聽門外輕叩。
“女郎,可洗好了?”
平日裡都是林落洗漱完後喚采綠,她才會進來倒水。
今日還是采綠頭一回主動來問。
沒彆的原因,實在是林落今兒個洗漱的時間太久了。
這麼些時辰過去,采綠估摸著水早就涼了,林落也該出來了,可就是沒喚她,讓她有點疑惑。
聽見采綠的聲音,林落一頓。
雖然他此刻確實已經洗漱完了,可看著屋內還在軟榻上看竹卷的黑衣人,他知曉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采綠進來的。
倒也不是他想護著這黑衣人,但是黑衣人的存在總歸還是少一個人知道才好。
就算黑衣人不會殺他們,可讓采綠知道了也隻會使她害怕。
於是林落道:“洗好了,但現在我想安靜點練會兒字,你勿要進來擾我。”
林落都如是說了,采綠自不會違逆。明日再進去清理也來得及。
她道:“喏。”
就這般找借口將采綠打發走了,林落也穿好了衣衫。
因著屋內燭火燈芯良久未剪,此刻室內稍有些暗。
目光再度觸及那軟榻上的黑衣人,雖說他為‘賊’,但林落看著,隻覺榻上從容身姿的人難掩其氣度清貴。
感覺和裴家那庶子有點像。
這個想法隻是剛冒出來,林落忙兀自搖了搖頭。
唔……應該是感覺錯了吧。
且不說那庶子隻是個紈絝,就算他不是,潛進世家宅邸竊物這般危險的事也不該是由主子來做。
畢竟像裴氏這般大族有門客侍從千百可驅使。
再說了,林落也不能確定這黑衣人就是裴氏的人。
胡思亂猜了片刻,而後林落下了床榻,行至軟榻小幾前。
見林落過來,黑衣人抬眸看他。
聲線漠然:“做什麼?”
明明這一眼很淡,詢問聲也似隨口一說。
可林落偏偏被這一眼看得有點膽怯。
他感覺黑衣人好似在警告他不許耍什麼花招。
當然了,林落也沒打算做什麼小動作。
畢竟這人是誰、又在林家做了什麼,林落根本不在意。
他隻是想活著,和李小娘一起活下去。
“有、有點暗,對眼睛不好……”
一邊解釋著,林落一邊拿起小剪子,將燭台上已經焦黑的燈芯剪斷。
這種事他本可以不為黑衣人做,可他覺著,這人也不是很壞。
且隻是剪個燈芯而已,也不代表什麼。
黑衣人不來,他也會剪。
明亮燭火霎時跳起,燭火暖光映照了林落雙眸。
璀璨,明亮。
見是如此,黑衣人沒再說話。
隨即林落便也離開,將屋內不必要的燭火熄滅,再端起一盞燭台,來至外室的小幾前。
反正他發絲未乾,也睡不了覺,林落便想練練字。
靜靜心,也不虛度光陰。
鋪紙研磨,提筆臨摹。
窗外月明如水,拋卻了心中因黑衣人而生的驚懼,落筆紙上過半,林落卻有幾分煩悶。
這字,練不好。
“字跡靈秀清麗,可你臨摹這人的字,不該如此落筆。”
忽的,身後傳來淡冷聲音,讓林落驚詫回首。
不知何時,黑衣人站至他身後。
在林落回望之時,他在其側以膝點地,屈身下來。
未看林落,他修長指尖握住林落執筆的手。
耳側氣息微溫,釋他清冷語調。
“如此淩空取勢,落筆輕下。”
隨他話語,林落轉眸看字。
尖鋒入紙,手背力道全然掌控著他,林落全神貫注感受著。
很快,與竹卷上一模一樣的淩厲字體躍然紙上,林落微驚。
“好字!”
“你再試試。”黑衣人鬆手,讓林落獨自執筆。
蘸墨落筆,回憶著手上方才的力道與頓筆出鋒。
這回林落筆鋒走對。
恍然驚喜,林落討賞般看向身側。
“怎麼樣?”
跳動燭光映將乾的烏發垂披耳後,襯林落臉更小巧白皙。
其上清眸流盼,鬢沾華肌染紅。
灼灼芙蕖貌令人難以自持,但更難掩其敏慧如雪令人歎賞。
燭火劈啪響,如月下微花乍綻聲動,撥霧清亮了心緒。
驟然月明。
林落還在等著誇讚,可半晌過去,他隻見身旁人看他的眸色深沉,其間像蘊著什麼難以言喻的濃墨,看不懂又危險。
好……奇怪。
雖然對黑衣人剛剛的教習很感激,但現在冷靜下來,他這才後知後覺發覺不妥。
忙撇回眼提筆,林落心思紊亂地再練著那方得竅門的字。
而看著少年執著筆的指節泛白,落墨字跡卻未亂分毫。
心間微動,幾片漣漪在月下蕩漾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