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51
會議室中的白熾燈明亮而刺目, 在秦琅微微低垂的麵容投下陰影，將他的雙眼映襯得越發幽暗。
喬霜在他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缺乏血色的臉，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已經為孟有期傷心過度了, 此刻被秦琅威逼利誘，他出乎意料地沒有任何慌亂的感覺，反而像是見到了希望, 驀地抓住了秦琅的手。
“真……真的嗎？”
他用疼痛的喉嚨發出破碎的聲音, 滿眼都是哀求和希冀：“您認識……”
秦琅似乎沒有預料到喬霜竟然會是這種迫切的反應, 身形一頓，這才抬手掩住他的唇：“彆出聲了，想說什麼用手機打字。”
喬霜擦了擦眼裡的淚，乖乖地掏出手機打字，他的手指很冰冷, 顫抖得厲害, 總是按錯鍵, 連不成完整的句子。
秦琅歎息一聲, 將喬霜抱了起來，讓他坐在他的大腿上, 不準他打字了, 又發消息吩咐助理買來熱可可，看著喬霜喝完, 等到他的手恢複了溫度, 才把手機還給他。
喬霜“噠噠”地按著手機, 飛快地打下自己想說的話：【您真的可以請來那位專家嗎？您沒有騙我？】
“是, 我和她認識, 而且交情很好，我不會在這個問題上騙你。”
秦琅說：“所以你的答複？你要不要跟季和分手, 和我在一起？”
喬霜幾乎沒有任何遲疑，像是怕秦琅反悔似的，立刻點了點頭，甚至為了表現自己的誠意，他還勾住秦琅的後頸，要吻上這雙淡色的薄唇。
他的舉動又一次出乎了秦琅的意料，但就在喬霜的唇瓣貼近的瞬間，他將臉轉了過去，喬霜的吻隻落在了他的唇角上。
“叔叔……”
喬霜先是茫然，隨後慌亂起來，他擔心秦琅真的會反悔，焦急地抓住他的手央求著：“我會很乖的，求您，不要……”
“好了，彆緊張，我沒有後悔的意思。”
秦琅摸了摸他的頭發，安撫著他的情緒：“我隻是覺得意外，沒想到你竟然真的願意為了朋友犧牲自己，記住，以後彆這麼做了，你沒有拯救任何人的義務，凡事要先為自己考慮。”
喬霜懵懂地看著他，秦琅親了親他濕漉漉的眼皮，給他解釋：“不需要你做什麼，我會請來專家為孟有期做手術，你大可安心。”
“剛才隻是故意嚇唬你、和你開個玩笑，我不會用彆人的性命作為威脅你的手段，當年簡玲就是用我外婆的命來威脅我，我不想成為她這樣的人，所以不可能對你這麼做。”
“何況你本來就是個傻孩子，”秦琅微微揚起唇角，露出淡淡笑意，向來冷若冰霜的眉眼難得浮現出如水的柔和，“隻要我救了你的朋友，你肯定會對我產生好感，我又何必多此一舉地威脅你？”
喬霜紅了紅耳朵，緊繃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輕聲道謝：“謝謝秦叔叔。”
他沒法否認，他就是很感謝秦琅，這也就是為什麼秦琅也做了不少過分的事，他卻很難真正地討厭他，因為秦琅同樣給過他很多幫助，每一次對他而言都很重要。
不過……要是秦叔叔能直接告訴他這個好消息，而不是故意嚇唬他，他會更感謝他的。
喬霜才出現這個念頭，秦琅就看透了他的心思，低笑一聲說：“你希望我直接告訴你？很抱歉，那不是我的風格，我就喜歡看到你不知所措的樣子。”
“我不是什麼好人，隻不過是為了你，偶爾願意做一些好事。”
他捏了捏喬霜的耳垂，笑意逐漸隱沒下去，用銳利的、足以洞穿人心的目光盯著他。
“我接下來說的話大概又會讓你討厭我了。和我想得一樣，小霜，其實你並沒有很喜歡你的男朋友，否則我叫你分手，你不會連絲毫猶豫都沒有，甚至還迫不及待地要答應我。”
他注視著喬霜的眼睛，仿佛喬霜的一切在他麵前都無所遁形，看得喬霜微微顫抖，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的目光。
不是這樣的，他分明是喜歡季和的，隻是當時太擔心有期了，才沒有考慮那麼多……
秦琅說：“彆急著否認，我不是全盤否定你們的感情，你還是喜歡季和的，隻不過你對他的感情仍然是友情大於愛情，甚至對孟有期的友情都要大於這份愛情。”
“也許你會為自己辯解，朋友的生命當然比愛情重要，確實是這樣沒錯，可如果愛情對你同樣重要，你會很痛苦，很猶豫，對我滿懷憤怒的情緒，可這些你都沒有，你隻是單純地為朋友的獲救感到高興。”
秦琅摟住喬霜的後腰，在他耳邊呢喃：“承認吧，你就是沒那麼喜歡季和，試著想象一下你們分手的場景，如果季和不覺得傷心，那你又是什麼感覺？你會很傷心嗎，我不這麼認為。”
他抱著喬霜，沒聽到喬霜的回答，卻感覺到他在他懷中顫抖得厲害，纖細的腰身在他的掌心下似乎不盈一握，是那麼地惹人憐惜。
秦琅有些心軟，沒有繼續說下去，放開了喬霜：“回去吧，把這個好消息分享給你的朋友，就說我願意不計前嫌，幫孟有期請來專家。”
“如果你愧對你的男朋友，不如和他分手，也許退回朋友關係會讓你們兩個都更輕鬆，也更適合你們。”
喬霜迷茫地離開了會議室，卻沒有立刻回到病房，而是跑到了樓下的涼亭坐著，反複回想著秦琅對他說的話。
儘管心裡很難受，但事實就像是秦琅說的那樣，他沒有那麼喜歡季和，至少跟季和對他的喜歡是不對等的。
之前他並沒意識到這一點，隻是覺得既然季和喜歡他，那他答應他也沒什麼不可以的，他們彼此熟悉，後來他也喜歡上了季和，完全不排斥跟季和做那些事，這樣就足夠了，他們會甜甜蜜蜜地在一起，誰也不會離開誰。
可秦琅的一番話讓他陷入了不安中，他對季和產生了強烈的愧疚感，似乎他不夠喜歡季和就成了他的罪過，是他對不起季和一樣。
喬霜越想越難過，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叫了他一聲：“喬霜。”
這聲音熟悉得很，喬霜甚至沒意識到自己一聽到對方的聲音就放鬆下來，回過頭對上來人的視線，用手機打字問：【你是來找我的嗎？】
“是，你去了很久沒回來，也沒回消息，我跟季和就出來找你了。”沈照看過屏幕上的字，這樣說道。
【對不起，我沒注意到有消息，不小心碰到了飛行模式……】
喬霜發現自己無意間開了飛行模式，立刻關上了，果然好多條消息湧了進來。
“沒事。”沈照在他身旁坐了下來，“為什麼跑出來，醫生和你說了什麼，有期的情況不好嗎？”
喬霜搖頭：【不是……剛才不是醫生找我，而是秦叔叔，他說他可以把做手術的外國專家請來。】
“這是好事，你為什麼要露出難過的表情？”
沈照摸摸他的頭發，皺起眉頭問：“是不是秦琅對你做了什麼？”
【秦叔叔確實是想幫我，沒有對我做什麼，但是他和我說了一些話。】
喬霜難過地摩挲著手機的屏幕：【他說我沒有那麼喜歡季和，而我發現好像就是這樣。】
他把剛才發生的事打字講給沈照聽了，沒有任何隱瞞，他已經習慣了把所有的心事都說給沈照聽。
沈照問：“你是在難過你沒那麼喜歡季和？”
喬霜失落地點頭：【我覺得我挺對不起他的。】
“沒什麼對不起的。”沈照說，“你本來就不是出於喜歡他的原因才和他在一起，感情不對等才正常，如果真的要算，應該是他對不起你，總是害你心情不好。”
【也沒有……】
喬霜被他逗笑了，搖搖頭打字：【跟季和談戀愛還挺開心的，我不後悔答應他。】
“是嗎？”沈照定定看了他一會，然後說，“那就好。”
喬霜問：【對了，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你也有喜歡的人，你和他怎麼樣了，最近還好嗎？】
“還可以，不過我們沒有在一起，隻是我在暗戀。”沈照說，“我們的感情也是不對等的，他並不喜歡我。”
【這個人我認識嗎？】
“嗯。”
那會是誰呢？
喬霜思索著，唯獨排除了他自己——之前他不小心聽到了秦叔叔和沈照的談話，秦叔叔猜沈照喜歡他，但沈照說秦叔叔猜錯了，證明沈照喜歡的人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喬霜“啊”了一聲，飛速打字：【你該不會喜歡正延或者有期吧？】
沈照：“……不是。彆猜了，你猜不到。”
他按了一下喬霜的發頂，將視線移到旁邊，似乎被喬霜離譜的猜測弄得挺無語的，也有點生氣了。
喬霜覺得他的反應出乎意料地可愛，忍不住抿唇偷笑，心情一下子好轉不少，撒嬌似的拽了拽沈照的衣擺，示意他回頭看他打字。
【對不起嘛，是我不好，我不亂猜了。】
他跟沈照撒嬌，沈照很快沒了那些情緒，握了握他的手：“沒關係，不用你道歉。”
【我可以問點彆的嗎？】喬霜好奇地眨眨眼睛，【你喜歡上他的契機是什麼？】
“我不確定，我沒怎麼考慮過這個問題。”沈照說，“喜歡上他是件很自然的事，像是呼吸一樣平常，他很受歡迎，喜歡他的人很多，我隻是其中很普通的一員。”
【不會啊，你怎麼會普通呢。】喬霜立刻搖了搖頭，【你這麼優秀，長得又帥，家裡條件也好，一點也不普通的。】
“但他也很好，追他的人不比我遜色多少。”
沈照沉吟片刻，繼續問：“就拿你熟悉的人舉例，在我、季和、正延和有期之中，你認為我們誰的條件最好，如果我們同時追求你，你最有可能答應誰？”
他看向喬霜，停了停又補充道：“他的追求者和我們幾個人的條件都差不多。”
【是這樣啊……你讓我想想。】
喬霜摸了摸胸口，因為被沈照的前半句話嚇了一跳，他心跳加速了，弄得他有點不好意思。
【你不要跟季和說……我覺得你們幾個人中，你的條件是最好的，比他們三個都好。你的性格最成熟穩重，也是最會照顧人的，如果要我選，我會選你的。】
沈照：“真的嗎？”
【是的。】喬霜認真地打字，【我上次就跟你說過，和你談戀愛肯定會特彆幸福的。】
“謝謝你的肯定。”沈照彎了彎唇角，“不過你隻看到了我展示在人前的一麵，並不了解真正的我，其實我是個會讓所有人都厭惡唾棄的人。”
【怎麼可能，我不準你這麼說你自己！】喬霜睜大眼睛，【我會生氣的。】
“我沒有故意貶低自己，事實就是如此，也包括你，喬霜，如果我向你坦誠了我的一切，你也會討厭——”
【不可能的。】
喬霜情急之下，按住了沈照的唇，阻止他繼續說下去，用單手打字：【我絕不可能討厭你。】
他說完了，便很有氣勢地盯著沈照，沈照也在注視著他，兩人誰都不說話。
“……”
柔軟的、濕潤的觸感從喬霜的指尖下傳來，喬霜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竟然碰了沈照的嘴唇，瞬間沒了氣勢，窘迫地往回縮手。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不想聽你說下去了……真的抱歉。】
“沒關係。”
沈照抬手撫摸唇瓣，緊繃的背肌慢慢放鬆下來，用平靜的語氣說：“我應該感謝你，你真的不會討厭我嗎？”
【不會！就算你殺人放火，我也不會討厭你，你肯定有你的苦衷。】
他是典型的幫親不幫理的性格，沈照舔了下唇，說道：“等到有期的手術結束之後，我想邀請你參觀我的書房，給你看一些東西。”
喬霜知道書房是沈照禁止任何人踏足的地方，現在他肯向他開放這裡，肯定是要對他完全敞開心扉了，喜不自勝地點點頭。
【好，我願意去，那我們一言為定。】
“好了，我們回去吧，季和可能等得很急，彆讓他乾出什麼蠢事。”
【嗯！】
兩人結伴回病房了-
秦琅雷厲風行，當天就聯係上了專家，這位專家是國際上最頂級的神經外科醫生，米勒教授，一位五十多歲的女性。
但米勒教授並不能立刻趕到國內，她手上有幾台很緊急的手術，再加上還要辦理一些手續，差不多還要等待一個月的時間。
這已經是最快的速度了，秦琅也是憑借著與米勒教授極好的私交才能將時間壓縮到這麼短，如果換成是彆人來請，也不是請不到，但是少說也要等上三到四個月。
米勒教授和國內的幾位專家開了一場線上會議，了解了孟有期目前的情況，給他製定了一些保守的治療方案，儘最大的可能確保他不在在進行手術之前就腦瘤破裂。
喬霜聽到還要等上那麼久，每天都為孟有期感到特彆揪心，人都瘦了幾斤，可是國慶假期結束在即，等到上學後，他就沒法每天過來看望孟有期了。
這是最後一天，喬霜又來醫院看望孟有期，才走到病房門口，他忽然聽到護士在說：“不行，孟同學，你這個情況真的不能出院……哎，你乾什麼，輸著液呢，彆拔針下地啊！”
喬霜加快腳步，疾跑著衝進病房，一進去就看到孟有期被兩個護士按在病床上，但他拖著一條綁石膏的腿，掙紮著想要下床，手背上的滯留針也被他拔了，汩汩地流出鮮血。
“有期，你這是做什麼，快躺回去！”
喬霜的嗓子好得差不多了，一邊說著，一邊跑到病床邊幫著護士們按住了孟有期。
這一回倒是很順利，因為看到他來了，孟有期立即就不掙紮了，乖乖地配合著護士們幫他止血、重新在另一隻手上紮了滯留針。
看著藥液繼續開始往下滴，護士們不太放心地叮囑喬霜幾句，轉身走出了病房，喬霜心疼地看著孟有期手背上的紗布，輕聲問：“你想要什麼就和我們說，怎麼偏要自己下床，你是想上洗手間麼，要不要我扶你去？”
“不是，我是想出院。”
孟有期眼睛紅紅的，難過地望著喬霜：“等你開學之後，我不知道多久才能見到你一次，我也想上學，霜霜，我想見到你，我不想被一個人留在醫院裡……”
他的眼神可憐極了，喬霜更心疼他了，撫摸上他的側臉：“彆這麼說，有期，我會經常抽空來醫院看你的，兩天一次好不好？要是你還是覺得很孤獨，一天一次也可以。”
“也許這就是我見你的最後幾麵了。”
孟有期流出眼淚，抓緊喬霜的手：“也許我會死，霜霜，如果我死了，你會經常懷念我嗎？會經常去墓園看望我嗎？”
喬霜受到他的感染，也特彆想哭，卻還是努力地在他麵前保持微笑：“彆這麼說……你肯定會好好活下去的，手術的成功率很高，你肯定能康複的。”
“可是我不相信我有那麼好的運氣，也許在做手術之前，我就已經死了。”
孟有期閉上眼睛：“我隻有一個遺願，霜霜，你能不能幫幫我，那樣就算我死了也不會有遺憾了。”
“你胡說什麼！你不會死。”喬霜聽不得他說這些不吉利的話，連忙打斷他，“不過沒問題，我肯定會幫你，你想要我做什麼，有什麼是我能幫得上忙的？”
“跟季和分手，和我交往吧。”
孟有期輕聲說：“我隻是一個將死之人，不知道有沒有明天，這是我在死前唯一的心願，霜霜，愛我吧，求你愛我……我隻想要你的愛。”
第52章 52
“我知道, 我這個請求可能挺強人所難的……可是我忍不住。”
孟有期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並沒有睜開眼睛和喬霜對視，隻是緊緊地握著他的手腕, 將幼嫩的肌膚攥出了淡淡的紅印。
他英俊的麵孔白得像紙，唯有眼尾是通紅的，縈繞著濃重的悲哀之色。
“如果可以, 我絕對不想讓你為難, 你想跟季和談戀愛就和他談吧, 那是你的自由，我可以慢慢等你，無論等到什麼時候都可以。”
“我曾經想過我可以跟季和比命長，如果他先老死了，你肯定就願意和我談了, 那時我覺得我們的日子還長, 大不了就慢慢來, 可直到這幾天我才明白, 原來一個人的時間可以這麼短暫，就算我願意等, 或許也沒有時間了……”
“我的身體可能沒法支撐我陪你走下去。”
他終於睜開雙眼, 眼中噙滿淚水，對上喬霜同樣破碎的眼神, 聲音越發地哽咽。
“我隻是、隻是想多一點時間待在你身邊……可能你沒法理解我的恐懼, 霜霜, 因為你是健康的人, 你跟我說再見的時候, 你想到的隻會是明天再來看我，可是我不一樣, 我生了病，所以聽到‘再見’這兩個字，我最先想到的不是‘明天我又可以見到你’，而是‘我們明天真的還能再見麵嗎’？”
“一想到我可能再也見不到你了，我晚上就不敢合上眼睛，似乎隻要失去意識就會發生我最害怕的事，而我最怕的事也不是死，而是真的要失去你了，甚至是在我得到你之前。”
“所以我想自私一回，霜霜，既然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那可不可以換成是你來陪我？”
“從小到大都沒什麼人愛我，也包括我的父母在內，隻有你把你的愛分給了我，也隻有你真的會被我‘為難’到，因為你是唯一愛我的人，才會在很難辦的時候還願意滿足我的心願。”
“對不起，我真的太自私了，明明隻有你愛我，我卻還是這麼貪得無厭，仗著你對我的喜歡向你索取更多……”
孟有期斷斷續續地說了很多，說到最後，他哭得很厲害，已經有點泣不成聲了。
喬霜難過得心都要碎了，站在床邊將他的肩攬入懷裡：“彆說了，有期，這不是你的問題，我不怪你，你沒有錯，我都明白……”
孟有期抬手回抱住他，哭了很久，情緒才逐漸平複，嗓音沙啞地開口。
“我可以答應你，如果我的手術成功了，等到我康複後，如果你想和我分手、跟季和複合，我絕對不會再讓你為難了，我可以退回原來的位置，繼續乖乖地等著你，等到你願意和我在一起為止。”
“如果手術失敗，我沒能下來手術台，那就請你忘了我，去找一個可以讓你幸福的人，無論是季和還是誰都行，我希望你能快快樂樂地活下去。”
喬霜摟緊他的肩，輕柔地對他說：“不會失敗的，有期，手術一定會成功，我也不可能會忘記你。”
“是嗎……”孟有期吸了吸鼻尖，眼眶又有些發熱，“那你的回答呢，這段時間裡……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嗯。”
喬霜應了一聲，眸中盈著水光，心裡泛起細密的痛楚：“你給我一點時間，我去跟季和說。”
“對不起，霜霜，讓你做這麼難的事……如果他鬨得太厲害，你就讓他過來，我來和他說。”孟有期苦笑了一下，“我們總是打架，但現在他肯定不敢了，不然把我打死他也要進監獄。”
喬霜摸了摸他卷卷的棕發，也很輕地笑了笑，心裡卻更不好受了。
讓他開口向季和說分手，無疑是一件極難的事情，從小到大，他從來沒有傷害過季和，現在卻要讓他親手在季和心上剜一刀，還是由於季和太喜歡他的緣故，光是想一想他的心裡就疼得不行。
可現在他彆無選擇，他要陪伴有期，滿足有期唯一的心願。
儘管他很願意相信手術會成功進行，可就算有米勒教授親自操刀，也還是有五分之一的失敗風險，如果他沒有答應和有期交往，而有期發生了意外，帶著遺憾離開了他，他這輩子都沒法原諒自己。
況且喬霜自己也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並不適合跟季和在一起。
他是喜歡季和，但他的喜歡既不深刻也不熱烈，在他不假思索答應秦叔叔的一瞬間，其實就已經宣判了他與季和走到了終點，因為他無法真誠地、純粹地對待這份感情。
是他對不起季和，而他不能一味地錯下去，所以即使有期沒有提出這個要求，他也照樣會跟季和分手的，而且這一天也不會太過遙遠。
喬霜走出醫院，打算坐車去季和家，這是他的錯誤和責任，他必須當麵跟季和說清楚，而不是發出一條冷冰冰的消息就跟季和分手了。
半個小時前季和給他發了消息，說自己還有一小時到家，他去鄰市見了他的外婆，最近他外婆的身體也不好，做了個小手術，季和趕緊趁著假期還沒結束過去探望了。
喬霜一想到季和最近本來就很煩心了，自己卻還要讓他更難過，眼淚刷地流了出來，視線都變得模糊不清了。
他用手胡亂地在臉上抹了抹，可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流，不得不翻找背包裡的紙巾，可他把背包翻得底朝天了，還是沒看到紙巾，這才意識到他今天走得匆忙，忘記把紙巾放進包裡了。
這隻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隻要去超市再買一包就好了，可不知為何喬霜的情緒卻突然崩潰了，抱著背包蹲了下來，在醫院門口失聲痛哭。
他甚至不清楚自己為什麼哭，是為了季和哭，還是為了孟有期哭，又或許都有，現在他一點都分辨不出來了。
昏昏沉沉中，他思緒混亂地想起了當年在遊樂園外的自己。
那時他也是這樣無助地大哭，卻不敢讓奶奶知道自己受到的委屈，現在他也不敢用這副模樣去見孟有期與季和，不能讓他們發現他哭得這麼傷心，否則他們也要為他難過了。
喬霜不停地抹著眼睛，抹到眼皮都紅腫得厲害，袖子也變得濕噠噠的，忽然他的手一下子被人握住了，頭頂跟著響起熟悉的聲音：“喬霜，你怎麼了，為什麼躲在這裡哭？”
“……”
喬霜怔怔地抬起頭，黯淡的視野映照出了沈照的麵容。
其實就在剛才的一瞬間，他的腦海中閃過了一個念頭，那就是沈照，當初是沈照在遊樂園發現了他，他後來才會有很多朋友，擺脫了過去的陰影。
他沒有奢望現在還能見到沈照，可沈照真的來了，像是聽到了他的心聲，從天而降一樣。
沈照的瞳孔很黑，卻有明亮的光，專注地凝視著他的眼睛，將他所有的黯淡驀然點亮了。
“……沈照？”喬霜張了張唇，眸光是脆弱而顫動的，“你怎麼來了？”
沈照把他拉了起來，將他抱進懷裡：“我來看望有期，但似乎你現在更需要我。”
“是……”
喬霜將濕漉漉的臉埋進他懷裡，淚水染濕了他的衣襟：“沈照，我需要你，我很需要你……”
“嗯。”沈照溫柔地回應，“你需要我，所以我來了。”
“所以不要怕，我永遠都在，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可以交給我。”
“真的什麼事都可以嗎？”
或許是因為太難過了，喬霜什麼都沒想，依戀地順著他的話問：“我永遠都可以依賴你嗎？”
“沒錯，這是我對你的承諾。”沈照說，“我之前就說過，是我發現了你，我會對你的人生負責，你就是我的責任。”
喬霜的心狠狠地顫了顫。
此時此刻，沈照的身影似乎和十年前的沈照重疊了，無論是最初，還是現在，沈照一直都在陪伴他，而未來也同樣不會離開他。
他多麼感謝自己能遇到沈照。
“那……你現在有空陪我去一個地方嗎？”
喬霜抬起眼睛，哀傷地望著沈照。
沈照點頭：“有空，你想去哪裡，我陪你一起去。”
“我要去季和家，”喬霜低下頭，輕輕地說，“跟他說分手。”
第53章 53
“你準備跟季和分手？”
沈照重複了一遍, 沉默好一會，忽然問道：“是不是有期說了什麼？你不要為了他勉強你自己，他的病和你沒關係, 你不需要對他負責。”
到底是十幾年的朋友，他已經猜到孟有期可能向喬霜提出了交往的要求，喬霜搖搖頭, 心口發悶地說：“也不全是為了有期, 而是我過不去心裡的那道坎, 我不能繼續對不起季和了。”
他們打了一輛車，並排坐在後座，喬霜向他傾訴著心中的鬱結。
沈照說：“如果你認為這樣對季和更好，我會支持你的決定。但季和很可能不會這麼想，他也許會哭著求你不要和他分手, 如果出現這種情況, 你打算怎麼辦？”
喬霜想象著那樣的場景, 心臟越發地疼, 但他很清楚自己沒有任何餘地：“我知道很難，可是這次我們必須分手……你也幫我勸勸季和好不好, 我真怕看到他哭得特彆傷心……”
“好, 到時你可以先離開，我跟他聊一聊。”沈照說。
兩人坐了將近半小時的車, 快到季和家的時候, 季和忽然給喬霜打來了語音通話, 在通話中輕快地說：“霜霜, 你在家嗎？我剛收拾好東西, 現在打算去醫院看看孟有期，要不咱倆一起去吧, 我去接你，晚上還能一塊吃個晚飯。”
聽著他在通話中略顯失真的聲音，喬霜的眼睛瞬間酸脹得難受，揉了揉眼睛，忍著哭腔說：“不用了……我現在就在去你家的路上，你再等我一會，我馬上就到了。”
他的哭腔隻有一點點，在隔著手機的情況下季和沒聽出來，興高采烈地問：“你過來找我？是想我了嗎？那你留在我家吃晚飯吧，你想吃什麼，我叫阿姨給你做。”
“沒關係，我們見了麵再說……我先掛了。”
喬霜匆匆地掛斷通話，閉上眼睛，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情緒波動特彆大，沈照握住他顫抖的手，發現他的手指冷得像在冰水裡泡過，便一言不發地將他的雙手全部攏在掌心裡，揉捏著手指給他活血。
季和的家在彆墅區，網約車開到彆墅所在的路上，喬霜遠遠地就看到季和站在門口等著他。
“霜霜！”
季和看到汽車停在了自家門口，知道應該就是喬霜到了，興奮地為喬霜打開車門，但一開門看到的是沈照的臉，不由怔了怔：“沈照？怎麼是你？”
“我陪喬霜一起來的。”
沈照說著，走下了車：“我們是從醫院來的，他有事要和你說，讓我陪他來一趟。”
“哦哦，懂了，剛才我還以為就霜霜自己呢。”
季和點點頭，又去車上捉喬霜，一下子扣住喬霜的手腕，親昵地用指腹蹭了蹭腕內漂亮的青色血管。
“來啦？幾天不見想不想我，我……”他眉眼含笑地說到一半，忽然發現喬霜的眼睛是紅的，明顯是哭過的表情，笑容瞬間消失了，“你怎麼了，是不是在醫院遇上事兒了？和孟有期有關嗎？”
喬霜一對上他的目光，聲音被堵在喉嚨裡，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季和他從車裡半扶半抱地弄出來，擔心地問：“霜霜，你怎麼不說話？彆害怕，有什麼事你跟我說，咱們一起商量。”
他越是溫柔地安撫喬霜，喬霜就越心痛，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他脫開季和的手，跌跌撞撞地走到沈照身邊，借用他的力量，否則他無力得站都站不住。
“我就是來跟你說，”喬霜低垂著臉，淚花一下子砸到地麵上，形成一小片深色痕跡，“季和，我們分手吧。”
他的聲音很輕，輕到季和險些沒聽清楚，他想了想，才意識到喬霜說的似乎是“分手”，心臟猛地顫了顫，但很快他又放鬆下來，理所當然地想著自己是聽錯了，怎麼還自己嚇唬起自己了。
他仍然很擔心喬霜，還想走過去摸摸他的頭發：“我沒聽清，寶寶，你再說一遍，你說我們乾什麼？”
“……分手。”喬霜難過地往後躲了一下，躲在沈照身後，將身體側轉過去，“對不起，但是我們不能繼續交往下去了，得……分手，分手才行。”
“……”
季和所有最細微的表情全都凝固在了臉上，他像是挨了一棍，腦子被完全打懵了，神色一片空白，甚至忘了呼吸，過了好幾秒，才發出一點乾澀的聲音：“什麼，分手？”
“對……分手。”喬霜滿臉是淚地閉上眼睛，“真的很抱歉。”
“彆，霜霜，寶寶，你彆這麼突然，這麼突然地嚇唬我，我……”
在怔忪過後，季和凝固的表情似麵具般一點點地破碎，驚愕和慌亂爬上了他的眉宇間，在極度慌亂的情況下，他的茫然與不知所措要遠遠大於難過，因為他的潛意識還完全沒有接受這件事，他一點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麼，明明昨晚打電話時還好好的，怎麼一下子就要分手了。
“有什麼事你真的可以跟我說，咱們一塊商量，你還不了解我嗎，我肯定是支持你的，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能接受，所以是怎麼了，你為什麼要跟我分手，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他發現喬霜不肯和他對視，甚至連一絲表情也不給他看，心裡慌得不行，這個瞬間他沒考慮自己，因為他太了解喬霜了，喬霜是不可能輕易跟他說分手的。
季和急於想要和喬霜眼神交流，忍不住繞過沈照，想要扶住喬霜的肩和他對視，但他越是心急，喬霜就越躲著他，沈照不得不伸出手攔住他：“彆逼喬霜，讓他慢慢和你說。”
“行，行……我不過去，我沒想逼霜霜。”
季和心裡又急又慌，快要著火了，覺得沈照待在這裡不算回事：“老沈，我就待在這兒，和霜霜保持距離，不過麻煩你回避一下，讓我和霜霜單獨談談，畢竟這是我倆的私事。”
沈照微微搖頭：“抱歉，喬霜要我陪他，我不能離開。”
季和沒辦法，隻能把他們兩個請進屋，再慢慢地談，站在馬路上說還是太不像話了。
季和的父母也在，剛才就知道喬霜會過來找兒子玩，但是沒想到沈照也在。他們是性格很好很開朗的長輩，親切地和孩子們打招呼，但是發現三個孩子表情都不對，就體貼地沒有再說什麼，讓他們上樓自己談。
季和心裡裝著事，爬樓梯爬得飛快，一腳踩空了，踉蹌著摔了一跤，把膝蓋磕青了。
但他顧不上自己腿上的傷，領著喬霜和沈照進了臥室，壓著嗓子問：“霜霜，你和我說說吧，到底怎麼了？”
“對了，你們是從醫院過來的……是不是孟有期那小子和你說了什麼？難道他跟你賣慘，說他可能要死了，就想死前跟你談戀愛，所以你才要和我分手？”
顯然他們這幾個朋友都是很了解孟有期的。
喬霜沒出聲，季和一下子就懂了，氣得他踹了一腳工學椅，讓椅子在屋裡團團亂轉。
“我早就知道他會來這出！沒關係的，寶寶，你彆理他，他怎麼可能死，像他這種烏龜王八蛋再活個一百年都不成問題，反倒是我得被他氣得早死好幾年，你可憐他還不如可憐我呢！”
“寶寶，真的……沒關係的。”
季和蹲在喬霜身前，拉著他的手，終於和低垂著眉眼的喬霜對上了目光，語氣中帶著自己都不曾察覺的討好：“孟有期影響不到咱們的感情，我跟你好著呢，要是你實在可憐他……”
他咬了咬牙，下定決心：“那咱們就暫時分開一段時間，你扮成他的男朋友，等他病好了以後咱倆就複合，這樣也行，我完全可以配合你。”
“所以彆再提‘分手’這兩個字了，真的很嚇人，我剛才都快被你嚇傻了……寶寶，我們做個約定，以後咱們誰也不隨便提分手，好不好？”
喬霜與他對視幾秒，淚水滴落下來，正好落在季和的臉上，沁得他皮膚一涼。
季和的手顫了顫，不知道為什麼，他特彆心慌，語氣也有點顫抖：“寶寶，你說話啊，真的彆嚇我了，我不經嚇的……你是不是還有彆的心事，也許我做錯了什麼，惹你生氣了？”
“對不起對不起，你讓我想想我哪裡出了問題……是因為我去陪外婆了，沒有天天去醫院看望孟有期嗎？抱歉，我不是不關心他的病情，我有問過沈照，沈照可以給我作證……”
“……彆說了，季和。”
喬霜慢慢地從他的手掌裡抽出自己的手指，輕輕地搖頭：“你彆說了，不是你的錯，你真的很好，完全沒有問題，錯都在我身上，我不配和你交往了。”
“什麼配不配的，如果你真的要說，那是我配不上你，你才是最好的，彆這麼貶低自己。”
季和的眼睛也慢慢紅了，不敢再抓喬霜的手了，而是扯住他的一截衣角：“我求你彆這麼說了，到底怎麼了，你這麼突然地和我說分手，你讓我怎麼辦，出了問題咱們可以商量，都可以解決的，可是你為什麼一定要把分手掛在嘴邊……”
“有期確實說過他想和我交往，我也答應他了。”
喬霜的眼眸被淚水占據得太滿了，視線一片模糊，甚至看不清季和的臉，這樣也好，反倒能讓他的心裡好受一些。
“但這並不是我要和你分手的主要原因，而是因為我……沒有那麼喜歡你。”
當他說出“沒有那麼喜歡你”的時候，季和的睫毛顫了顫，手也哆嗦了一下，卻將布料攥得更緊了一點，低聲開口。
“沒關係，霜霜，這沒什麼要緊的，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
“你和我的交往本來就始於我的告白，那時你甚至並不喜歡我，後來你開始回應我了，哪怕隻有一絲一毫，我都覺得特彆幸福。”
“如果說我有一百分喜歡你，那你能有一分喜歡我，我就已經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世界上沒有哪條法律規定情侶的感情付出必須是對等的，你沒那麼喜歡我絕不是你的錯，而是我做得還不夠好，不值得你那麼喜歡。”
“這是我的問題，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改正的機會？我們……我們可以暫時分開一段時間，你先陪陪孟有期，我趁著這段時間努力改過自新，等到我改好了，我們再複合也不遲，所以……”
說到最後，季和忍不住哭了，因為他發現喬霜似乎是認真的，心裡特彆害怕，怕喬霜真的不要他了。
沈照沉默地旁觀著這一切，心中的情緒複雜難言。
喬霜要跟季和分手了，其實他並沒有覺得多高興，反而是沉重居多，因為他感同身受，不可控製地聯想到了自己身上，如果有朝一日他被喬霜發現了他不堪的感情，也許他的下場會比季和還要慘。
喬霜當然不會對他們說任何重話，可他的遠離就是最致命的刀，正中心臟，輕而易舉地要了他們的命。
“真的不是你的問題，季和，你真的很好，是我太不堪了。”
喬霜聽到季和的哭腔，心臟已經疼到麻木了，當疼痛到達極致，他就感覺不到疼了，仿佛靈魂與身體脫離，飄到了房頂的高處，操縱著提線木偶般的身體，說出那些傷人傷己的話。
“我沒那麼喜歡你，所以犯了錯……秦叔叔曾經找過我，用請來米勒教授作為交換，讓我和他交往，我竟然想都沒想，不假思索地答應了，甚至還要吻他，讓他看到我的誠意。”
“不過秦叔叔並不是真的要威脅我，他這麼做隻是在試探我，得出的結論就是我不是真心實意地喜歡你，否則我一定會感到痛苦。”
“我不願承認，可我當時確實沒有絲毫痛苦，我隻是想著有期得救了，心裡隻有高興，現在想想，我太荒謬了，我沒法麵對這樣的自己，更沒法麵對你，所以我彆無選擇，我不能一錯再錯了，對不起，季和，都是我不好，你要是太生氣了，就打我罵我吧……”
喬霜跌坐在地板上，眼睛哭得通紅，不敢再抬頭看向季和，雖然他明知是自己的錯，卻畏懼在季和臉上看到失望的情緒。
季和臉上的血色肉眼可見地褪去了，慘白一片，這是理所當然的，他越是喜歡喬霜，這一番話就會傷他越深，他的心仿佛被利刃劈成了兩半，疼得他眼前發黑。
可是在漫長的沉默後，喬霜沒有等到季和的任何一句話，反而是輕柔的吻落在了他的臉頰，將他的淚痕一點點地吻去了。
“誰說你沒有痛苦，寶寶，你分明現在就在為我痛苦。”
季和將他抱在懷裡，吻著他濕透的睫毛，自己卻同樣忍不住流下了眼淚：“我的寶寶……隻是反應有點慢，並不是不喜歡我，也不是犯錯了，所以彆折磨自己了，你沒錯，你是世上最好的寶寶。”
第54章 54
季和溫柔的吻落在喬霜的眼皮上, 而相伴落下的還有他的淚，與喬霜的淚水交融在一起，越發地充滿了苦澀的鹹味。
他明明傷心透了, 卻舍不得責怪喬霜半個字，還極力地安撫著他的情緒，喬霜更難受了, 忍不住緊緊地抱住季和, 埋在他懷裡哭了很久, 一遍又一遍地向他說著對不起。
可就算季和安慰他沒關係，喬霜還是明白隻要自己說了實話，一切就都變得不一樣了，他跟季和注定是要分開的。
“謝謝你願意原諒我，季和, 但我想我們必須到此為止了, 因為我不想和你走到最糟糕的結局, 最後連朋友都做不成。”
喬霜也親了親季和的眼睛, 用冰冷的手指將他的淚拭乾，擠出一抹比哭還可憐的微笑。
“你了解我, 知道我的性格有很嚴重的缺陷, 我不懂怎麼拒絕彆人，又似乎很難真的深愛一個人, 如果繼續和我在一起, 你可能還會受到更嚴重的傷害, 甚至到最後恨透了我、和我斷絕所有關係, 我……我不想我們變成那樣。”
“我也不想再看到你和有期他們爭吵了, 我知道他們在你心裡同樣很重要，和他們吵架的滋味一定很難受。你一直都是個真誠、善良、熱情的人, 和我一樣，不願意傷害任何人，你不該為了我而逼迫你自己。”
“所以，季和……我們隻能分開了，分開以後，你一定會變得更好，到了那個時候，我們還能繼續做朋友嗎？”
說到最後，喬霜的聲音變得輕極了，眸中盈著月色般的水光，在眼尾搖搖欲墜：“如果你沒法繼續和我做朋友，我也尊重你的想法，希望你不要為了我太難過。”
季和紅著眼睛，一言不發地聽他說完，放在腿上的雙手緊握成拳，連手臂的肌肉線條都在顫動著。
他極力地忍耐情緒，卻還是在開口時泄露出一絲哭腔：“真的就沒有商量的餘地嗎？我其實不在乎你為了有期央求秦琅，你就是這麼心軟，我很理解也很喜歡，沒關係的。”
“如果你不想看到我和有期吵架，我就不跟他吵了，以後我多讓著他，但是霜霜，我們就不能不分手嗎，你說的這些對我而言都不是問題，隻要能和你在一起，我都可以接受……”
喬霜心如刀絞，抬手遮住他的眼睛，輕柔地說：“怎麼會不是問題呢，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我知道我這麼做你一定很傷心，你不要再說謊騙我了。”
“……”
季和不說話了，緊抿著唇，呼吸聲因為在忍耐情緒而變得斷斷續續的，喬霜卻還是感覺到自己的掌心被淚水濡濕了。
他們無言地沉默了很久，季和張開薄唇，嗓音沙啞得不成樣子。
“如果你真的下定決心了，那我……那我不攔著你，霜霜，你知道我一向最聽你的話。”
“我可以和你分手，也可以和你重新做回朋友，我不可能和你絕交的。但是作為交換，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我還是會一直喜歡你，你不可以阻攔我，也不可以疏遠我。”
“我跟你從小一起長大，早就習慣了有你在身邊的日子，也早就習慣了喜歡你，這份感情是我人生裡最重要的一部分，你不能說奪走就奪走，我還是要繼續喜歡你。”
“你能答應我嗎，霜霜？如果你答應我，我也可以答應你，以後我們還是最好的朋友。”
“……我答應你。”
喬霜吸著鼻尖，抱住了季和的後頸，泣不成聲地說：“答應你。”
“嗯，那就這麼說定了。”
季和摸了摸喬霜的頭發，紅著眼睛露出一點笑容，在他的發絲間落下最後的吻：“謝謝你願意和我交往，對我來說這是一段無與倫比的經曆，就算隻是一瞬即逝的煙花，但至少我曾經擁有過你，就足夠絢爛了。”
他們擁抱在一起，誰都不願意先放手，直到阿姨在屋外敲門，告訴他們可以吃晚飯了，兩個人才輪流去衛生間洗漱，抹去了臉上狼狽的痕跡。
三人下樓，在餐廳裡再次見到了季和的父母，其實喬霜沒什麼胃口，本打算直接離開，怎奈兩位長輩盛情邀請，喬霜在征得沈照的同意後，就留下來吃飯了。
季和跟簡正延一樣，隨的是母姓，不過簡正延是在父母離婚後才改姓的，季和則是一生下來就隨母姓，也沒什麼特殊的原因，就是他父母感情非常好，跟誰的姓都可以，爸爸覺得媽媽生孩子很辛苦，孩子就應該跟她的姓，所以季和姓了季。
季阿姨非常喜歡喬霜，晚飯的時候特意把喬霜叫到她身邊做，桌上有一半都是喬霜愛吃的菜。
她給喬霜夾了幾筷子菜，親切地詢問他的近況，喬霜強顏歡笑地陪著她聊天，說自己最近還可以，就是孟有期生病住院讓他心情不好，彆的都還不錯。
“唉，有期的事我們也都聽說了，那孩子真是可憐，過兩天我們也去看看他，阿姨記得他喜歡吃排骨，給他煲排骨湯喝。”
季阿姨歎了口氣：“這幾天季和也挺難過的，還好有你們這兩個過來看他，尤其是小霜，季和隻要一看到你就特彆高興。”說著，她停了一會，略顯小心地問，“你們兩個沒吵架吧？”
季和主動接過話題：“沒有，我和霜霜從來不吵架。”
“那就行，我看你們之前上樓的氣氛，還以為你們吵架了。”季阿姨笑著說道，“這就對了，有什麼事你們都可以商量，吵架最傷感情了，你們可彆吵，都要好好的啊。”
喬霜心裡發疼，低著頭扒了一口米飯，季和笑了一下，連忙打著圓場：“我們都懂，您快吃飯吧，吃完了他們還得趕回去呢。”
“就彆走了吧？在這兒住一宿，東西都是全的，明天你們可以跟季和一起上學呀。”
“不行啊，他們得回去，書包還放在家裡呢。”
“哦，這倒也是……”
母子兩人拉著家常，喬霜聽得越發酸澀，其實一直以來他都很羨慕季和能有這麼和睦的家庭，他們這幾個朋友的家裡都各有各的問題，唯獨季和最幸福，是泡在蜜罐裡長大的小孩，也難怪他總是有無限的熱情去關愛彆人，因為他從不缺愛，才能像個小太陽似的散發光和熱。
忽然喬霜感覺到自己的大腿在桌下被人拍了拍，他扭頭一看，對上了沈照的視線，沈照低聲對他說：“彆難過。”
“嗯，謝謝。”喬霜的聲音也收得很小，“其實我也沒有很難過，你好敏銳啊，這樣都能發現。”
沈照注視著碗中的紅燒雞塊，很平靜地說著：“因為我經常看著你。”
“看我？為什麼？”
“……”沈照沉默了片刻，像在斟酌用詞，“你情況比較特殊，經常遇到危險的人和事，我必須看著你才放心。”
喬霜的胸腔裡流淌過暖流，冰冷的心因為沈照的話而漸漸溫暖起來：“我最難的時候總是有你在。”
“以後也是。”
沈照說：“一會我們一起走吧，我送你回家，還是你想再去看看有期？”
“去醫院吧，有期應該是一直在等著我，我要給他一個答複才行。”
喬霜說完，就沉默下來不再說話了，一直到坐上回去的車，他才繼續問沈照：“沈照，我是不是太壞了？明明才跟季和分手，我就要去答複有期了……”
沈照抬手摸了摸他濕漉漉的眼尾：“不會，甚至正好相反，是你太好了，太過溫柔地縱容他們，你才會這麼痛苦。”
“他們喜歡上你，是他們做過的最正確的事，也是最糟糕的事。”
而他也是如此。
第55章 55
沈照把喬霜送到醫院門口就回家了, 沒有上樓看望孟有期，因為他知道孟有期現在更想和喬霜獨處。
他同樣清楚自己離開之後會發生什麼：喬霜和孟有期會成為情侶。
但這一次，沈照並不像之前那樣痛苦, 更多的是對喬霜感到心疼和憐惜——親眼看過喬霜的悲傷和心碎，他已經無暇顧及自己的感受了，隻想讓喬霜開心起來。
他不希望喬霜背負那些不屬於他的負擔, 亦或是對朋友們心懷負罪感, 喬霜什麼都沒做錯, 錯的是他們，是他們糟糕的喜歡令喬霜陷入了窘境。
可是在這件事上，他沒資格指責季和他們，因為他對喬霜的喜歡才是最糟糕、最可怕的。
他不清楚喬霜在看清他的真麵目後有什麼樣的反應，但無論如何, 他都不想傷害他。
所以他想通了, 他會慢慢地將真實的自己展示給喬霜, 一直隱瞞下去隻會傷害喬霜, 喬霜有權知道真相。就算事後喬霜要和他絕交也罷，那是他應得的, 他要把選擇的權利還給喬霜。
沈照坐車返回自己的住處, 喬霜上了樓，來到孟有期的病房, 開門就看到孟有期背對著門, 靜靜地坐在飄窗前。
照顧他的保姆阿姨輕聲地說著話, 喬霜認真地聽了聽, 發現她是在勸孟有期吃些東西, 都快九點了，他還沒吃晚飯, 本來午飯就沒吃多少，這樣下去身體扛不住。
“我吃不下。”孟有期的語氣很平淡，沒什麼起伏，“放到桌上吧。”
“有期……”
喬霜走了進去，輕柔地喚了一聲他的名字，擔心地問：“你怎麼不吃晚飯，是晚飯不合你的口味嗎，要不然我給你做點吃的吧？”
聽到喬霜的聲音，孟有期身形一頓，迅速回過頭去，上一秒他印在窗玻璃上的英俊麵孔還沒有任何表情，僵硬得像個死人，現在就已經露出燦爛的微笑，眼眸熠熠生輝，映滿了喬霜的身影。
“霜霜，我好想你啊……”
他拄著拐杖，拖著打著石膏的腿，慢慢地走向喬霜，喬霜怎麼可能忍心袖手旁觀，立刻上前扶住了他。
孟有期輕輕地把喬霜攬進懷裡，依戀地在他耳邊說：“我還以為今晚你不會過來了，沒想到你又來見我了，我真的特彆高興。”
他的語氣和表情都像極了流浪小狗，既可憐又高興，不知道投喂自己的好心人會不會來，卻還是執著地留在原地等待。
喬霜心裡酸澀，拍了拍他的後背：“我當然會來……你是因為等我才不想吃晚飯嗎？”
“不是，我就是沒什麼胃口，但如果霜霜想讓我吃，我肯定是要逼著自己吃一點的。”
孟有期貼了貼他的臉，抬頭對阿姨說：“麻煩您把晚飯熱一下。”
阿姨做事利索，很快熱好了晚飯，孟有期坐在茶幾邊吃飯，喬霜就在旁邊看著他吃，不太放心地摸摸他的卷發：“就算我不在這兒，你也要好好吃飯、愛護自己的身體啊，不然我會為你擔心的。”
得到他的關心，孟有期的眼睛變得更加明亮了，吃飯的速度都快了不少，喬霜甚至擔心他會噎到，到後來反倒要勸他吃慢一點。
吃完飯，阿姨將餐具收拾乾淨，很體貼地離開了病房，留下他們兩個獨處。
空氣安靜下來，兩人都沉默了很久，喬霜心緒複雜，還沒想好該怎麼和孟有期交待，忽然聽到孟有期主動開口了。
“霜霜……我注意到你的眼角似乎有點紅。”
孟有期抬手碰了碰他的眼尾，很難過地問：“你來之前是不是哭過？”
喬霜確實哭得很傷心，但這些他都不想和孟有期講，於是他露出一絲微笑：“是有一點，但沒關係，都過去了。”
既然有孟有期先開頭，那些似乎很難說出口的話也就沒那麼難了：“我跟季和已經分手了，他同意了。如果你確實想和我交往，我也當然沒問題，謝謝你喜歡我，有期。”
說著，喬霜湊了過去，一個輕吻便落在孟有期的額頭上，觸感如羽毛輕柔地掃過。
孟有期眸光閃動，在瞬間迸發出強烈的驚喜，可這種驚喜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些許不舍的遲疑。
“但是……我是不是害得你很難過，你是不是不想跟季和分手？霜霜，我不想你難過，如果你還是更喜歡季和，等到我的手術結束後，我可以放你回到季和身邊，我會像以前那樣乖乖地等著你，等到你願意接受我的那一天……”
“彆擔心，我沒有勉強自己。”
喬霜摸了摸孟有期蒼白的臉，垂下睫毛，忍住滿心的酸澀：“我跟季和……我們徹底結束了，不是你的原因，而是我們確實不合適，以後再跟你說吧，時間不早了，你該睡了。”
喬霜這就打算回家了，剛才奶奶也打來電話問過他，擔心他這麼晚還在外麵不太安全。
但臨走之前，喬霜聽到照顧孟有期的阿姨在大廳裡打電話，從她焦急又無奈的談話間得知這通電話是剛上初中的大兒子打來的，她的小女兒發燒了，家裡剛好沒有大人，她又實在走不開，隻能囑咐兒子拜托隔壁鄰居幫幫忙，帶女兒去醫院看看。
喬霜猶豫片刻，又折返回病房，把這件事告訴給孟有期，和他商量：“不如今晚就讓阿姨先回家照顧女兒吧，我留下來陪你怎麼樣？你願意嗎？”
孟有期當然願意，甚至高興得有些難以置信，喬霜就跟阿姨說了，還告訴她不用擔心，他照顧人的經驗很豐富，以前奶奶住院時他也能照顧得很好。
一般來說晚上並不需要陪床的人做什麼，隻是為了防止意外發生才需要留人，阿姨考慮再三後同意了，向喬霜連連道謝，趕緊給他布置了今晚睡覺的地方。
這家私人醫院的條件很好，單人病房裡還有一張很寬大的沙發，將沙發背放下來就是一張很舒適的床，櫃子裡有全新的被褥，隻要鋪好就可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