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蒼沒再和江雲渡多說,話落已經踏到劍上:“跟我來。”
江雲渡不認為他口中的“好地方”有什麼特殊,但還沒開口,就被他拉到身前。
“傷的是我又不是你,你動作怎麼這麼慢。”沈蒼扣住江雲渡手腕,禦劍而起。
江雲渡垂眸掃過。
放在以前,這隻手不曾沾身,就該斬斷。
“看什麼?”
江雲渡轉而道:“你要去哪?”
“你馬上就知道。”
劍光從天際掠過,稀鬆平常,沒引起任何注意。
到清陽峰頂,沈蒼俯身下降。
“到了。”
還未落地,江雲渡已經有所察覺。
他轉向沈蒼。
“怎麼?”沈蒼說。
江雲渡收回視線,擺手揮出的風聲拂開周圍草叢。
斷枝碎葉在半空飛揚。
就在草雨之下,汩汩湧出的靈氣凝成實質,如同霧氣流動,無聲無息。
果然是靈力泉眼。
江雲渡再看向沈蒼。
靈力泉眼彙聚的靈氣有限,吸收的每一分都需要年限溫養,無數修真者不惜反目,隻為獨占,沈蒼卻隨意暴露出來。
沈蒼斜倚在樹旁,笑道:“怎麼樣,我說過你會喜歡。”
江雲渡頓了頓,才問:“你知道這是什麼?”
沈蒼反問:“這不是靈力泉眼?”
他的語氣向來這樣理所當然。
但既然知道,又怎會把這一份天材地寶輕易拱手讓人。
“為何不是沈靜霖,他會幫你良多。”
沈蒼無奈:“你的問題怎麼這麼多?”
江雲渡直直盯著他的雙眼:“那便回答我的問題。”
“我跟沈靜霖又不熟,為什麼要送給他?”
沈蒼走到泉眼旁,信口解釋,“你是我的朋友,你喜歡修煉,這個靈力泉眼很適合你,所以我送給你。朋友之間送個禮物,不是天經地義?”
“你我交情還未夠。”江雲渡說。
即便是他,靈力泉眼也是第一次見到,足以說明它的珍貴。他與沈蒼認識不過幾日,姑且談不上交情。
沈蒼轉身看他:“你這麼說,也太讓我傷心了。”
江雲渡淡聲道:“難道不是?”
確實是。
沈蒼略微頭疼。
可惜內應不是上官楚,這個實在很難搞。
“當然不是。”他看向江雲渡,“你和我都出自凡間,從進試煉開始,也隻有你和我,自始至終沒有分開,我們一起從毒霧裡生還走散,卻又因為巧合重聚,從那時起,我就把你當成朋友,何況如果不是因為你,或許我也沒有機會來到修真界,見識到現在見識的一切。”
江雲渡緩緩把玩著手裡的珠串,深沉的眸光漆黑無波,似乎聽而不聞。
沈蒼說:“最重要的是,我們在秘境裡並肩作戰,你是我遇過配合最默契的隊友。”
這句話是真的。
可能也有不是鍵盤操作的原因,但和江雲渡的配合,是他有史以來最輕鬆的戰鬥。不需要開口,對方已經知道他的意圖,這種快樂不是每個人都有。
這一點,江雲渡難得也有同感。
這也是他關注沈蒼的原因之一。
“隻是沒想到,我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而在你眼裡,我連朋友都不是。”
江雲渡的手倏然停住。
他轉眸,正對上沈蒼的眼。
出乎意料。
沈蒼的臉上沒有分毫指責。
“不過這個靈力泉眼也是我偶然發現,你不需要有負擔,用就是了。”沈蒼隻說,“放心,這裡不會被人發現。”
江雲渡不置可否。
天下機緣皆是偶然發現,這樣天真的想法,並不適宜弱肉強食的修真界。
“除你以外,我也不會告訴任何人。”
聞言,江雲渡眸光微動。
他也隻問:“你呢?”
沈蒼說:“你不想被打擾,我不會再來。”
江雲渡稍稍蹙眉:“我並非這個意思。”
靈力泉眼是沈蒼的機緣,沒有讓他獨占的道理。
再者,經過剛才的對話,沈蒼還願意分享已然讓他意外。
“我知道。”沈蒼笑了笑,“如果你不想把我當朋友,就把這當成是感謝吧。在我心裡,你還是幫了我很多。”
江雲渡還沒開口,就見他忽然捂胸低咳一聲。
魔氣入體的後遺症。
沈蒼看一眼血條。
還是黑色的,每秒掉的血量不多,生命線還很安全。
就是這種沒有預兆的心悸,稍微有點煩人。
剛才清連宗和崇光宗的人吵了半天,聽起來也沒有切實可行的驅散方法,不知道現在商量的如何。
“你——”
“我——”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沈蒼挑眉。
江雲渡先問:“你有話要說?”
“嗯。”沈蒼看一眼麵板上的時間,“你在這裡修煉吧,我回去看看。你剛才要說什麼?”
江雲渡眉心微動。
他原本打算試著幫沈蒼試著驅除魔氣,畢竟他如今確實需要這一方泉眼修行,但無功不受祿,他不喜歡欠下人情。
不過既然沈蒼不便,他沒有再提。
另尋時間罷了。
“沒什麼。”江雲渡道,“多謝你的泉眼。”
沈蒼含笑看他:“跟我沒必要這麼客氣。”
江雲渡仍然沒有回應。
沈蒼也不在意,轉身踏劍飛回山頂。
江雲渡看著他的背影遠去,思忖片刻,掐訣凝出一隻靈鳥,對它道:“散魔丹。”
靈鳥振了振翅,化為勢如閃電的銀光,霎時不見。
送出口信,江雲渡在泉眼處修煉至天色漸晚。
睜眼時看到一隻靈鳥正棲在身旁枝頭,他收勢起身,禦劍回到清靈峰。
進門時,門內桌麵正擺著一個玉瓶。
他看了看天色,納過玉瓶,轉身去了崇光宗所在的清陽峰。
到沈蒼暫住的院子,還沒進門,一陣笑聲先從門內傳了出來。
江雲渡路過窗邊,轉眼看過去。
戌時將近,沈蒼的臥房裡還熱鬨非凡。
上官楚和向固正在房內追逐打鬨,其餘三個弟子在一旁喝彩。
太玄和衝虛真人坐在另一側交談。
羅漢床上,沈蒼背靠扶手,單臂搭在身旁,雙腿一屈一直,半坐半躺,他唇邊嗪著淺淡笑意,視線落在場中,口中卻在與人交談。
江雲渡還沒往前。
沈靜霖的身影走到床邊。
他端著瓜果,顯然很生疏,有些手忙腳亂,倒茶的水濺到沈蒼勁裝下擺,被沈蒼隨手撩開,露出月白色的錦緞長褲。
他總是過分隨性。
江雲渡看著沈蒼臉上的笑容。
說什麼不熟,又說什麼朋友。
在這裡過得如此逍遙自在,恐怕如魚得水。
—
“好了。”沈蒼抬手接過沈靜霖好不容易斟的半碗茶,“彆忙了。”
沈靜霖滿臉愧疚:“實在抱歉,我會慢慢學會的。”
沈蒼笑道:“你還真打算伺候我飲食起居?還是饒了我吧。”
他正說著——
“砰!”
房門忽然開了。
沈蒼抬眼看過去。
一個利劍般的凜冽身影負手立在大開的門外。
上官楚一個急停。
“江師兄!”
江雲渡並不進門,隨手把玉瓶扔向沈蒼。
沈蒼抬手去接,玉瓶卻避開他的手掌,摔在他的肩上。
還真有點疼。
“早晚各一粒。”
沈蒼再抬眼,人影已經不見。
上官楚長吐一口氣,才敢奇怪:“江師兄怎麼來去匆匆的?”
沈蒼看一眼手裡的玉瓶,忽然起身。
“師兄,那是——”上官楚隻覺身旁一陣風掠過,沈蒼禦劍離開,他的話才說完,“什麼……”
沈蒼已經追到江雲渡身邊。
“這是什麼藥?”
江雲渡道:“散魔丹。”
沈蒼從名字推測:“能治魔氣入體?”
江雲渡道:“不可根治。”
他一直不肯回頭,沈蒼索性到他劍上:“怎麼不幫我根治?”
江雲渡蹙眉:“下去。”
話音落下,他忽有所感,雙眼如電,轉向腳下。
長劍兀地停住。
沈蒼險些沒有站穩,往前撞了江雲渡一步,抬手按在他左肩固定:“你來真的?”
江雲渡意簡言賅:“有人。”
除了沈蒼這個例外,大乘期下,無人躲得開他的神識探查。
沈蒼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他們還在清陽峰,腳下是人跡罕至的古樹林,在月光下漆黑一片,看不出有什麼異常。
但江雲渡不可能無的放矢。
沈蒼問:“什麼人?”
江雲渡道:“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