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求求你做回好事吧!你隻想你自己,咋就不想想給咱老馬家積點德!你鬥得過天嗎?”
聽到這番話,爺爺身子一顫,過了許久,才扔下了手裡的油燈。
“鬥不鬥得過,這不也鬥了半輩子了。得,今天我就給你們積點德……”
那一夜,爺爺用把剪子,把我從女屍肚子裡剖了出來。
我生來膚色發白雙眸發灰,左胸處有塊紅胎記,形如兩個人影坐在船上。
爺爺懷抱著我一番打量後,不僅又掐指一算,臉色更難看了,就朝奶奶歎氣道:“老婆子,我這輩子能掐會算,從沒走錯過一步。可這回,怕是真錯了……”
奶奶抹著眼淚勸道:“錯就錯唄,好歹是一件善事,你救了一條命!”
“可你知道這孩子,以後會害多少命嗎?”
爺爺沒再往下說,畢竟救都救了,也隻能養著。
從那時起我就跟爺爺姓了馬,爺爺拆八字推算後,給我取了個名字,叫皛乙。
爺爺說,這個名,就是我日後的命。
我不知道這名字有何深意,除了爺爺奶奶也從來沒人叫過。
因為我的出身特殊,村裡人都管我叫棺材瓤子,大人小孩見了我就躲。
更特殊的是,夜裡睡覺時,爺爺都會往我頭頂和腳下各釘上棺材釘,說我前世罪孽太深,不這麼乾,冤親債主會把我拖走。
而自從我出生開始,老馬家就再也沒有一天安寧過。
爺爺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原本家宅富裕都有各自的買賣。
可我出生沒多久,二兒子就經商被騙,因為還不上債被債主打成了癱瘓。
二兒媳婦去告狀討說法,可跟債主爭執推搡時摔了一跤,後腦磕在石頭上當時就沒了命。
二兒子傷心過度,也知道鬥不過對方,因為受不了這窩囊氣,爬去媳婦墳上喝了藥。
緊接著,大兒子家也遭了難。
孫媳婦偷人被抓個正著,爺爺的長子長孫一怒下拿刀連殺了那對狗男女,被判了死刑。
從那以後,剩兒子兒媳成天吵架,大兒媳卷著家當一跑,好好的一個家也就散了。
後來大兒子性情大變,也不管上麵還有兩位老人,離開家說去外麵做生意,也沒了下落。
又過了幾年,爺爺最小的小女兒又出了事,好不容易養大個孩子卻溺死在了井裡。
女兒瘋了,成天不回家再外麵撿臟東西吃,撿了幾年就沒了消息。
有人傳是讓人販子拐走,賣進了山裡。
家遭不測,奶奶終日以淚洗麵,先是哭瞎了眼,我九歲那年又來了急病,也沒了。
爺爺隻剩老絕戶一個,也沒好到哪兒去。
一輩子積蓄被人連坑帶騙幾年就沒了,奶奶去世後他賣了房,開始帶著我到處‘躲債’。
可我從小就不學好,愛惹是生非,十幾歲時還沾上了賭,爺爺沒少往我身上搭錢。
可這還隻是爺爺家自身的不順。
他這輩子借陰債攢下的冤親債主們,也沒饒過他。
那時不管爺爺帶著我住到哪兒,都會有邪事發生。
我見過長著白胡子的老刺蝟,哭嚎著刨奶奶的墳;
見過學人一樣立著的大黃皮子,想迷著我爺爺上吊;
見過穿著紮紙衣裳的長頭發狐狸,坐在我家院子裡哭;
見過一群長著耗子臉的小孩兒,在我們屋子後麵放火;
還見過水桶粗的雞冠子大蟒蛇,盤在我家的房梁上。
出門被鬼推、鬼打牆這種事就更多了。
總之我們做什麼都不順,爺爺的身體也越來越差,各種病都找到了他的身上。
我十八歲那年,爺爺九十二,癱在炕上已經快動不了了。
那時我在附近一個燒磚廠裡打零工,掙的錢勉強夠我倆吃喝。
二月初七,那天是我的生日。
吃完晌午飯,平時連理都懶得理我的爺爺,破天荒跟我聊起天來。
“知道,你嫌我是個棺材瓤子,家裡變成這樣,都是我方的……”我答道。
爺爺又道:“沒錯,你就是個討債的鬼!我這輩子欠的陰債,你都得從我身上討回去才罷休!”
“咋的,又想讓我滾蛋?”
爺爺這些年經常罵我,怪我給家裡帶來了噩運,我早就習以為常了。
我笑笑說:“你省省吧,我的命是你給的,這麼多年你也沒讓我餓死,我得報答你。你是打是罵,我都得伺候你終老……”
聽我說完,爺爺眼圈紅了。
這麼多年他沒少哭,可為我,這是第一次。
爺爺抹掉眼淚,轉身從櫃子裡取出個盒子,遞給了我。
我打開一看,盒子裡裝的是一盞木頭框的四方形皮燈籠。
這燈籠是爺爺的愛物,這些年不管我們多窮多難,燈籠他都帶在身邊。
這時爺爺又說:“時候到了,這燈籠我該傳給你了。”
我疑惑問:“爺,你給我個破燈籠有啥用?當不了飯吃,也當不了錢花。”
爺爺卻一聲苦笑,搖搖頭道:“你知道啥,我這輩子借來的所有財、勢、運、命,都是它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