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王年輕時就比同齡人要穩重,也早已經過了意氣用事的年紀,他微轉過了頭,道:“母親年紀大了,不方便行路。”
隨寧輕皺眉,道:“王爺若是不嫌棄,我陪她一程。”
書房裡清幽素雅,有他自己所作字畫,隨寧和他平靜視線對上,從他目光裡就看出不讚同。
她問:“你是擔心我們受欺負嗎?”
他隻慢慢收回視線,放好東西,開口道:“不會有人敢欺負你們,但建京現在不適合去。”
隨寧微偏頭,看著他。皇宮裡的大皇子樣樣都輸太子這個五弟,前世這時候他便已經憋氣被太子打壓著。
行刺皇帝是很難成功的險招,不到萬不得已,誰用都是死路一條,隨寧到現在還不確定到底誰是那場禍事的罪魁禍首,卻也仍舊覺大皇子有很大的嫌疑,他會因為敵不過太子鋌而走險。
隨寧有前世記憶,知道建京會有一亂,但沉王為什麼會知道?
“建京出什麼事了嗎?”隨寧緩緩問,“為什麼王爺會覺得現在不適合去?”
沉王沒說話,書房裡便隻剩空蕩蕩的寂靜。
隨寧輕哈著氣暖手,等不到他回答,也猜到他不會多說。
她沒有再追問,輕歎道:“王爺想是比我更了解陛下和太後是什麼脾氣,若我們兩個都不去,他們隻會覺得沉王府彆有企圖,我有身孕,本就難行路,但母親來找我時言辭懇切,是很想回建京看看,我有些感同身受,於心不忍,王爺若是實在不想,我便去同她說一聲。”
沉王頓了下來。
鄭太妃不找兒子,來找上隨寧這個兒媳婦,就已經是說明她知道兒子不答應,但她是真想跟著回去。
隨寧起身慢慢離去,她感覺自己就像東宮唯一一個能安插在沉王身邊的探子,一邊希望他是能輔佐帝王的賢臣,一邊又想他謀朝篡位的可能性有多大。
鄭太妃辦
事是利落,讓她出手幫忙傳信,沒人會懷疑。
但建京終究不安全,隨寧也不想害她這種無辜之人。
她想果然涉及這種大事,最後都是要找另一條路,安全不會讓任何人發現的路。
她抽出一張白紙,寫下一首詩,寫完之後重複看了兩遍,又拿來燭燈,放上麵烤。
直到紙張出現另一行黑字,她才把紙放進特質的水裡,看著這行黑字慢慢消散。
隻能看看宣旨隨行的人有沒有能收買的,有些事必須要儘快讓太子知道。
但她沒想到沉王那邊突然就鬆了口,他讓鄭太妃早去早回。
鄭太妃找上隨寧,笑道:“臻兒讓我隨身都帶著王府侍衛丫鬟,隻要過完年後便去建國寺裡禮佛就行,他倒是疼你。”
隨寧倒是愣了,心想她去求情時雖抱有希望,但希望不大,會答應下來這種事怎麼看都不像是沉王性子。
她下意識覺得他另有目的,是想迷惑皇帝。
但她晚上的時候問了問沉王,沉王枕著手臂道:“母親從前有個相好的在建京,她一直念叨,但我覺得人不是什麼好人,沾了賭又難戒,不知道最近怎麼樣。”
隨寧愣了一下,問:“是母親入宮之前認識的?”
“幼年相識,”沉王道,“後來母親被父皇臨幸,兩個人就再沒了可能,深宮冷寂,難說她念叨他是不是因為生活困苦,要有個支撐柱子。”
他的父皇便是已逝先帝,隻寵幸過鄭太妃一次便有了沉王。
“世事難料。”
“隨寧,你很聰明,很冷靜,”沉王開口,“但聰明易被聰明誤,情情愛愛,不是好東西。”
隨寧睫毛一顫,她和他想法一樣,覺得情愛不是好東西。
可這種話從他嘴裡說出來,卻不像隻是在跟她說鄭太妃的事。
隨寧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和自己說這種陳年往事,他似乎想潛移默化地改變她的念頭,但隨寧沉默著不知道說什麼,便一句話都沒說。
……
鄭太妃是沉王生母,宮裡太監都不敢得罪,她說隨寧胎兒不穩不便出行,太監們也隻麵麵相覷,恭恭敬敬應聲是。
沉王送了鄭太妃,但隨寧中途出來,說也要送鄭太妃一程。
鄭太妃已經答應幫她傳信,信件沉王那邊還拿去看了一眼,他看了一遍,覺得是家書才沒說什麼,鄭太妃不知道她怎麼會來,倒是稀裡糊塗讓她上了馬車。
隨寧拂簾見沉王在看她們離去,他身邊小廝去和他稟報事,看口型說的是蕭家人已應下。
沉王乾兒子就姓蕭,這回還專門跟鄭太妃上路,討鄭太妃歡心,隨寧有時覺得自己耳朵不夠好也不是壞事,看王府裡官員說話口型都能琢磨出很多東西。
鄭太妃問:“你也想回去了?”
隨寧手指慢慢放下窗幔,笑道:“我跟王爺說想送母親過水路,不進京,日後若是宮裡來召見,我也不會再啟程。”
但她們剛走的沒多久,有一天夜深人靜大家都快要歇息的時候,突然有人摸黑走進隨寧臥房,手裡拿著尖銳匕首,正好遇丫鬟起夜。
丫鬟敏銳,立即察覺此人腳步有訓練過,瞬間就朝外大喊有刺客,刺客猛的一驚,跳窗離去,不留痕跡。
刺客逃走時踹了領頭宣旨太監,一腳把人踹進馬糞裡,這反倒是讓沉王府侍衛拎著太監問了又問,但除了侍衛和丟臉太監外,這隻是一件小得沒必要被人注意的事。
所有人都心有餘悸,當天隨寧屋子的燈都沒暗下去過。
隨寧自己也坐在床榻上,久久沒回過神。
直到她的侍衛過來,說消息已經快馬加鞭傳給太子,隨寧才鬆下心裡那口氣,沒浪費她導的這場戲。
隨寧也坐了船,但鄭太妃上年紀,隨寧有孕,她們這一行程拖得漫長枯寂,她上次來殳州花了一個多月,現在還沒到建京,時間也過去這麼久。
建京隨寧是不打算去,她把鄭太妃送到了渡口,借口腹痛,明麵上讓人扶著去就近客棧休息,暗地裡已經在準備當天回程。
隻是她剛到客棧,就看到了帶著鬥笠遮臉,雙手相抱倚在客棧門口的熟悉男人身影,他旁邊有個算命幡,身上衣袍不顯華麗,卻有幾分少年郎剛脫離稚氣的懶散和強勢。
隨寧腳步一頓,要退後一步,卻被疑惑的丫鬟問怎麼了。
“算命嗎?小姐,”那個男人懶洋洋道,“給你算個好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