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秀菊就笑著道:“你想哪裡去了,他從小就這樣,你難倒不知道嗎?以前你不在的時候,他也每天一早就上山,不拘什麼山珍野味的弄點回來,既打了牙祭,又能補貼些家用。”梁秀菊說到這裡,眼眶微微有些泛紅,起先她並沒有想著要裝瘋,隻是她發現,她清醒明白、護著許建安的時候,那些人反倒更容易欺負他。
後來她裝了幾次瘋,那些人見了她也怕了,又覺得許建安年紀輕輕的,還有一個瘋了的老媽要照顧,倒不像從前一樣愛欺負他了,反倒同情了他幾分。
也許人就是這樣,你越過的好了,彆人就越嫉妒你,越看不得你好;等你過的很慘,慘到他們都覺得看不下去了,也就不再會有人嫉妒你了,因為你已經沒有什麼值得他們去嫉妒的了……
“舅媽……”見梁秀菊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淚痕,謝麗君隻覺得心裡悶悶的,但還是開口道:“那你不打算跟表弟說實話嗎?他那麼擔心你,一心想著存錢去城裡給你看病,要是他知道你沒病,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我都裝了那麼些年了,哪能說好就好,再說了……我要忽然就好了,那隊裡的人不會懷疑嗎?總要有個什麼由頭……”梁秀菊想了想,忽然就笑道:“要不……等將來你和小安成親了,再給我生個大胖小子,我一高興,沒準就好了。”
謝麗君聽了這話,臉頰一陣陣的發熱,又想起自己如今肚皮上有道疤,給她開刀的大夫說了,三年內都彆指望懷孩子,要不然肚子繃開,連命都沒了。
******
梁秀菊張羅著謝麗君吃了些粥湯,自己又回屋裡躲著,外麵的天越發亮了起來,太陽躍出雲層,將山間的山嵐散去。謝麗君勉強從床上爬起來,在院子裡打水洗臉,門口有經過的人見了,也都跟她打個招呼。
她從七八歲就來了這許家,在這裡長大,從紮著牛角辮的小姑娘出落成大姑娘,雖然因為成分問題和這裡的人都算不上親厚,可對這裡的一桌一椅,一草一木,都有著深厚的感情。
如今,經過噩夢般的幾年,她又回到了這裡,心裡雖然是害怕的、忐忑的,但是比在陳永發家的時候,實在是輕鬆了不少。
“喲,是小謝呀,都能起來動動了啊。”
謝麗君正坐在院子裡的一張春凳上發呆,聽見門外的聲音,隻抬頭看了一眼,卻見是生產隊長張國慶來了。謝麗君對張國慶還有些害怕,那時候帶隊□□許家,每次他都衝在前頭,她一見到他,腳底就有些打顫,緊張的從凳子上站起來。
想逃是來不及的,隻能硬著頭皮衝他點了點頭。那人卻比從前看上去和藹了幾分,衝她擺擺手道:“你身體不好,先坐下,我是來找小許的,他在嗎?”
張國慶今兒一早去了一趟牛棚,聽曬穀場上的人說了,才知道昨天謝崇去了縣醫院,這不向導的事情還沒落實下來,他隻好自己來找許建安了。
張國慶雖然不知道謝崇偷偷的教許建安畫圖紙,但他知道,他們兩個關係肯定不一般,臭老九碰上黑五類,混到一起也正常,如今政策變了,上頭也不搞□□了,他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了。
況且謝崇這幾年在他們隊裡,確實也幫了他們不少忙,隊裡的水渠、梯田改造、每年雨季的防洪,那都是人家指導的,不得不承認,這念書念多了的人,的確有他們的過人之處。如今又聽說上頭要恢複高考,他還想讓她閨女張慧芳去參加呢,隻可惜她腦子太笨了,肚子裡半分墨水也沒,他也隻好作罷了。
“我表弟一早就出門了。”謝麗君稍稍放鬆了幾分,見張國慶還站著,自己又不敢坐下,隻小聲道:“張隊長您找他有事嗎?要不然你有什麼事兒跟我說,等他回來了,我讓他去找您?”謝麗君擔心了起來,該不會又是來找麻煩的……
張國慶左右看了一眼,這小院子倒是被許建安收拾的妥當,門口的木柵欄上爬滿了瓜藤,上頭已經結出了新鮮的黃瓜,左邊一小塊地方種了幾排的韭菜,長勢正好,綠油油的一片。
堂屋裡也收拾的很乾淨,除了沒什麼東西之外……許家的那些東西,早已經被搜刮了乾淨。
“沒事……沒什麼大事,我等等他。”張國慶說著,隻搬了一張板凳坐了下來,把手裡的旱煙往地上磕了磕,忽然抬起頭道:“小許跟你們提過沒有,咱永安縣的水庫要擴建,省裡有個考察團要來,謝工指名了要讓小許去給人家專家當向導……”
張國慶看著遠處霧氣慢慢散去的群山,歎著口氣道:“咱跟前這幾座山頭,小許隻怕是都攀遍了,倒確實可以給人當向導去。”
謝麗君心下疑惑,難道昨晚許建安徹夜未眠,竟是為了這件事情?他一定是覺得要是自己去做了向導,這家裡就沒人照顧了,所以才這樣舉棋不定。
“表弟倒是沒提過……”謝麗君想了想,隻開口問道:“也不知道這要去幾天?”
“大概也就個把星期吧……”張國慶說道:“原本是讓謝工去的,這不是謝工病了嘛,就讓小許替一下……去的都是省裡的專家,就算隻是跑跑腿、指指路,那也能漲不少見識,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