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根結底,常規隻是常規,能否封王拜相還是要看個人的才能,以及皇帝的喜好。
內閣裡都是皇帝的近臣,裴清殊身為皇帝,對內閣的人員調動是有絕對話語權的。
讓陳起入閣這件事,雖說有過一些反對的聲音,但陳起此人並非池中物。他上知天文,可與公孫明聊星象。下知民生,可在談笑風生間將一些隻知道死讀書的老臣辯駁得啞口無言。
裴清殊登基後短短幾個月間內,陳起就已經用自己的實力在內閣站穩了腳跟。
雖然他的出身不如和他同品級的宋大公子,資曆也不如為官十餘年的宋池。但陳起的個人能力實在太過突出,以至於他現在和宋池平起平坐,大家都不會有什麼不服氣的了。
公孫明和裴清殊一樣,十分欣賞陳起。
見陳起讚同自己的想法,公孫明便對裴清殊笑道:“皇上,其實說句老實話,臣也隻是初步有這麼個想法而已。到底要不要提俸,該怎麼提,提多少,這些臣都不懂。”
裴清殊略有幾分無奈地看了公孫明一眼,然後看向陳起:“不知彥之有何見解?”
裴清殊知道,公孫明說的有一半是實話——他們這些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俸祿在他們眼裡恐怕隻是一筆不起眼的小錢而已,根本不會指望用這筆錢來生活。
但裴清殊覺得,公孫明從小跟著公孫夫婦在京城之外四處遊曆了幾年,不至於一點民情都不懂。他應該是想給陳起表現的機會。
陳起也沒藏著掖著,想到什麼便說了:“我朝的官員俸祿,是由太-祖皇帝定下的。太-祖皇帝認為,在朝為官是一種榮耀,所以官員應該無條件地獻身於國家,為國家服務。而且免田稅的政策,已經是優待官員了。所以大齊的官員,尤其是低級官員的俸祿非常低。九品官一年的俸祿才三十三兩,五品官加上夥食、紙張、火燭等等補貼,也隻有三百多兩。”
見裴清殊和公孫明都在認真地聽著自己說話,陳起便繼續說道:“三百多兩對於平民人家來說自然是不少了,但事實上,五品官已經算是較高級彆的官吏,府中的人丁必然不會少,一年三百多兩銀子根本不足以養活全家人。就算加上免稅的田地收入,也隻能是剛夠溫飽而已。這還是針對地方官員、有朝廷免費提供的官舍居住的情況下。如果是京官的話,拿臣來說吧,如果不是皇上仁慈,借了一座院子給微臣的家眷居住,微臣現在隻能一個人在官署中,與其他沒有房子的同僚合住了。”
陳起出身寒門,且並不是一個花錢大手大腳之人。但在朝為官,除了衣食住行需要花錢之外,人際交往上的支出也是必不可少的。
再加上奉養老人、教育子女等方麵的支出,像陳起這樣的清官,看著權力不小,實際上日子過得頗有些窘迫。
公孫明聽了,點點頭道:“像陳大人這樣堅持原則的官員還好,寧可自己困難些,也絕不貪朝廷和老百姓的一個銅板。可有些人就不一樣了。”
公孫明頓了頓,道:“那些天性貪婪之人,先暫且不提。但有一些可能原本並沒有打算貪汙,卻因為手頭太緊,又意誌薄弱之故做了錯事的官員……恐怕不在少數。”
裴清殊深以為然:“就算做官是為國為民,不圖大富大貴,但若是身為朝廷命官,連基本的日常開銷都無法維持的話,的確是說不過去的。”
公孫明笑道:“那皇上這是同意了?”
裴清殊不緩不急地說道:“你們的思路朕是認同的,隻是現在國庫空虛,當務之急,還是要儘快進行稅製改革。隻有等明年國庫充裕了,給官員提俸才能成為現實。”
裴清殊所說的難處,公孫明他們當然能理解。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裴清殊這個皇帝就是再厲害,國庫裡沒有錢的話,他也不可能憑空變出錢來。
“不過阿明你說得對,提俸隻是早晚的事情而已。這件事情,朕就交給你和彥之了。回去之後,你們兩個就核算一番,看看每個品級的官員漲到多少比較合適。如果遇到什麼數字方麵的問題,你們可以去找戶部侍郎賈昂幫忙。”
兩人答應下來之後,陳起又問:“此事尚未最終確定,皇上可要臣等保密?”
裴清殊想了想,搖搖頭道:“不必。如果各地官員知道有可能提俸的話,會促進稅製改革的進行也不一定。”
這正與陳起所想不謀而合:“皇上所言甚是!”
見完這兩人之後,裴清殊聽到宮人通傳,說是內閣侍讀學士宋池求見。
雖說宋池是淮陽大長公主的兒子,裴清殊現在又對這個不知深淺的姑姑十分厭惡,但這種厭惡並沒有波及到宋池身上。
這或許是因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淮陽大長公主將宋池被戴了綠帽子、還不能生育之事傳得人儘皆知,這母子倆其實可以說是“仇人”。隻不過宋池性子好,除了淮陽大長公主鬨著要處死他的前妻左氏時之外,沒有和他母親發生過什麼正麵衝突罷了。
裴清殊本以為宋池來找他,是有什麼政務上的問題。誰知宋池行完禮之後,裴清殊叫他起身,宋池卻是不肯。
“皇上,微臣今日是來請罪的。”
裴清殊一愣,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宋池應當是聽說了淮陽大長公主和他弟媳鄒氏去找皇後的事情,所以才有這麼一說。
宋池跪伏在地上,用一種十分自責的聲音說道:“微臣的家人,叫皇上和皇後娘娘為難了,請皇上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