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除了太上皇和兩宮太後會叫裴清殊“殊兒”之外, 已經很久都沒有人叫過裴清殊的大名了。
這麼多年沒有被人直呼其名,裴清殊發現, 當杜若要叫他名字的時候,他竟有種被冒犯的感覺,非常得不舒服。
主要原因,大概是他和杜若還沒那麼相熟。若是換做皇後或是裕、嫻二妃的話, 或許他就不會這樣抵觸。
好在杜若還算識趣,見裴清殊好像有些不高興的樣子, 就不再提這件事了。
……
六月的最後一日, 宮外突然傳來噩耗,老寧國公昨夜病逝府中。
短暫的沉默之後,裴清殊微一歎氣, 心情頗有些複雜。
“來人,替朕更衣。”寧國公是裴清殊父輩的人物, 雖說早已不問世事, 不過畢竟是長輩,當年在朝中也是桃李無數。如今人不在了, 裴清殊總該去看看的。“去寧國公府。”
換上素服之後,裴清殊輕裝簡從, 來到寧國公府吊唁。
因為事先並不知皇帝會來,裴清殊抵達容府的時候,容家人還在府內忙於喪事。
直到守在門口的家丁擊響了報喪鼓, 容家人方匆忙出來迎接。
容家家主去世, 靈堂之上, 容家子孫自是哭得肝腸寸斷。
按說前來吊唁的人也該掉上兩滴眼淚,方才顯得真誠。不過容老爺子生前和裴清殊沒有太多接觸,裴清殊現下實在哭不出來。
好在人到了他這個位置,也不會有人勉強他什麼。隻要裴清殊能來,給容家這個臉麵,容家人便十分感激了。
寧國公世子都已經泣不成聲了,還不忘跪在裴清殊麵前,叩謝天恩。
裴清殊扶起他說:“慎之不必多禮。老國公為大齊鞠躬儘瘁,如今他老人家仙逝,朕來送他一程,也是常理。你既是寧國公世子,繼承國公之位,順理成章。以後整個寧國公府,就交給你了。”
“謝皇上!”儘管容潭已經儘力掩飾了,可是在提到襲爵這件事情的時候,容潭實在沒忍住,露出了一絲喜悅之色。
裴清殊裝作沒看見的樣子,不過心裡卻是受了很大的觸動。
離開容家之後,裴清殊就在想,其實,老國公去世之後,容潭哭得那麼傷心,不能說容潭不愛他的父親。隻是容潭這個世子,已經當了太多太多年,或許他早就厭煩了世子的稱號,想要名正言順地當國公爺了。
類似的道理,如果當初太上皇沒有退位,而是讓裴清殊在太子之位上熬個十年、二十年再繼位的話……那裴清殊心裡,又會是怎樣一番滋味呢?
以前裴清殊還年少的時候,還有幾分少年意氣,覺得太上皇這裡做的不好、那裡做的不好。其實仔細想想看,太上皇亦有他的處世智慧。
由此,裴清殊覺得自己不能做一個討人嫌的父親——他突然想到,等將來天下太平,大齊再無後顧之憂的時候,他便效仿太上皇,早早退位算了。
不過,這種念頭也隻是在腦海中一閃而過。畢竟現在匈奴未除,離裴清殊可以卸下重擔那天還早得很。
就連裴清殊自己都不知道,等他到了太上皇的那個年紀,自己究竟能不能做到像太上皇當初那麼灑脫地放手讓權。
畢竟坐久了天下第一人的位置,再將它交出來,哪怕是傳給自己的親生兒子,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
老寧國公去世之後不久,裴清殊接到太上皇從河北行宮送來的四百裡加急信,說是他想回京送老友最後一程,順便參加十四的婚禮,然後再回行宮。
他寫信的目的,是想問問裴清殊,可要他帶著婉晴一同回來。
裴清殊想了一下,還是決定讓婉晴暫時留在了行宮裡。畢竟她才剛剛離宮三個月,這麼快就回來的話,恐怕眾人好不容易忘記的事情,又會重新記起。
這三個月來,裴清殊和太上皇一直都在通信,說的主要就是婉晴的事情。
據說剛去行宮的時候,婉晴整日裡不吃不喝,也不理人。
太上皇親自喂她,卻被她打翻了飯碗。
太上皇雖說已經退位,但若論身份地位,他甚至在裴清殊和兩宮太後之上,是這天底下一等一的尊貴之人。
見大公主竟敢對太上皇這般無禮,當時在場的所有太監和宮女全都嚇得跪倒在地。
就在他們準備著迎接太上皇的暴怒,甚至是遷怒的時候,卻見太上皇親手撿起了大公主腳底的一塊碎瓷。甚至還和聲細語地囑咐大公主,讓她小心腳下,不要被瓷片紮到了。
宮人們嚇壞了,趕緊上前打掃。
等他們打掃乾淨之後,太上皇就讓他們退了出去。
信裡,太上皇隻告訴裴清殊他給婉晴講了兩個故事,婉晴便開始乖乖吃飯、聽他的話了。
不過,在裴清殊的再三追問之下,太上皇都沒有告訴裴清殊,他和究竟婉晴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