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往事
大家挨次在老太太墓前上完香後,孩子們就被打發先回到馬車上了。鐘澄又遣退了仆婦們,單獨把楊氏留下來敘話。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就不瞞你了,年後我打算將林氏的墓遷入祖墳。希望你能體諒!”在鐘母的墓碑前,鐘澄沉聲對妻子說道。
“體諒?!你讓我如何體諒?是誇你多情,還是罵你寡恩?”楊氏悲憤交加。
“你且不必如此!當著母親的麵,咱們就把話說開了。前因後果你懂明白後,是追究我的隱瞞,還是體諒我的不得已,你自己去琢磨。也可以寫信,向嶽父大人去求證。”鐘澄盯著母親墓前嫋嫋升起的青煙,不管楊氏聽沒聽進去,自顧自地說開了去。
“當年先帝在位時,我父親官至三品的右副督禦史。因揭發靖王陷害太子一事,被先帝遷怒,廷杖後貶出了京城,在回鄉途中鬱鬱而終。母親扶著父親的靈柩,回到祖籍安葬。原本打算帶著我,留在祖宅守孝的。”回憶往事,鐘澄眼中無儘的哀傷,濃得化不開。
“待回到本家,江南一帶清流仕林中,有跟父親相厚的同僚們,不時來家中祭拜。不知怎地被靖王黨羽,當時淮安的知府知道了,隔三差五地派人尋釁些事端,給族中眾人施壓。祖父早年中進士後,就到外地就任,搬離了本家。咱們五房自他那代起,就是單傳,並無親兄弟。在族中也沒人幫襯,是以我們這一支跟其他幾房,來往並不多。族中長老們抵擋不了族眾們的壓力,隻好出麵勸母親,帶著我另尋彆
地定居。我們母子,這才遷往泗州就地落住,跟本家也斷了來往。”說到此處,鐘澄歎了一口氣,手拾起墓碑上一片落葉,嘴中卻並沒有停下。
“我們母子倆相依為命,靠著母親幫人做針線,供我讀書中了秀才,後來又娶了親。林氏的父親本是泗州一舉人,會試落第後開了間私塾。進格致書院前,早年時我也曾在他老人家的有恒學館受過教。”
“原來你們還是青梅竹馬,怪不得念念不忘!”楊氏酸意十足地打斷。
“也算不得青梅竹馬,林先生是位極重規矩和男女大防的儒家夫子,成親前,我和倩娘並沒見過麵!”鐘澄淡淡地解釋道。
“與林氏成親後,我先是中了舉人,本待三年後再上京應考的。誰知才過一年,就逢新帝登基,朝廷頒下旨意,要在第二年加開恩科。是以那年七月,我就啟程離家了。到京城後,與一幫同窗開始閉門讀書。怎知那年淮河秋汛淹了家鄉,母親和懷有四個月身孕的倩娘逃難,去了鄰縣。”吸了吸鼻子,他沉聲說道,“待到第二年春天,為夫蟾宮折桂後,才在瓊林宴上,得知家鄉曾發過大水。匆忙趕回鄉裡,隻見家院已被衝毀,鄉鄰已被衝散。待見後來見到幾個返家幸存的同鄉們,打聽起她們婆媳倆的蹤跡時,大家隻道沒見過。有人又說親眼見過,被大水卷走了。為夫那時自是不信,又四處尋訪了半年,毫無音信。此時朝廷催促得緊,隻好報了丁憂,在家守製。到初冬時分,母親和妙兒才被楊大人托人護送回來,倩娘已在途中亡故了!”回憶起往事,鐘澄眼中露出淒迷哀傷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