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雲雨之後,魔君成功把舒星彌“哄睡”了,睡得相當沉,額頭上的頭發還是濕的,臉上的紅潮未褪,人已經入夢。
殿外月上中天,朦朧而飄渺,一晃,分明是兩千多年前的月亮。
天界與魔界隻一線之隔,兩邊是截然不同的夜空。
兩界之間已經近千年沒有過衝突,邊界甚是和平。
這日,正好輪到昭月天將在邊界巡邏,他身披銀甲,手握長刀,披風與月光一色,麵容俊朗,依稀看得出是魔君年少時的眉目。
忽然,一陣微風拂過,捎來了清越的塤聲,昭月天將舉目一望,原來今日在魔界巡邏的是一個新兵,一個麵色淡漠的少年。
少年捧著一隻紅色的小塤,吹得有些漫不經心,曲聲斷斷續續,有時仿佛連他自己都忘記吹到了哪裡,隻好重頭再來。
荒茫的雪原貪婪地吸收了塤聲,使塤聲更加單弱。
曲聲無情,聞者動情,曲聲也便沾染了情韻。
昭月天將如同一縷風般來到那少年的麵前,沒有越界,還是在天界這邊,他隻是想和這個新人說說話,他一向喜歡說話,先前魔界的幾個戍卒都和他混熟了。
“你在吹什麼曲子啊?”
他笑了,這下看清了那少年的相貌,比前幾個戍卒漂亮得多,眉眼如同雪片般精致,眉尾印著銀朱紋,這是魔族的標誌,墨黑長發束起,垂到腰際,腰細,被淺紫色的腰帶裹著,腰上掛著八盒銀針,靴上嵌著白玉,白玉在和月光溫存。
真好看,魔界出美人,名不虛傳的。
少年聽到有人說話,便用那雙明淨的眼睛打量著麵前的男人,他眨了眨眼睛,眼中一絲情緒也無,荒蕪得如同這片雪地一樣。
“隨意吹的。”
他答道,說完這四個字就不再開口,也不再吹塤,亦不再看那男人一眼,隻是兀自在界限的邊緣處走著,在巡視。
昭月天將被少年的神色吸引,這樣的夜晚,這樣的月色,這樣的雪地,與這個少年十分相配。
他們都有一種純粹的氣質。
“怎麼不吹啦?”昭月天將跟上那少年的步伐,少年的發梢彌散出清寒的香氣。
“不吹了。”他的語氣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討厭,不像是在和人對話,倒像是在自言自語,也沒有回答問題。
“借我吹一下好嗎?”
少年停下腳步,彎腰將塤放在了交界線上,昭月天將把塤撿起,握在手裡,很冰冷的一塊,上麵有六個孔,左三個右三個。
昭月天將低頭使勁一吹,紅塤頓時發出了奇怪的聲響,不是曲調,反而像是某種幼獸打噴嚏的聲音。
這活潑滑稽的聲響驚醒了雪原。
“我從來沒吹過這個。”
昭月天將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頭,卻發現少年似乎笑了,雖然清淺得如同梨花一般,但好像的確是笑了。
兩人對視片刻,昭月天將把塤還給了少年。
“你吹得太用力了。”
少年將塤放到唇邊,徐徐送氣,白皙的手指在音孔上時按時放,單純而悅耳的塤聲便流淌而出。
他是在給我示範,還是自己吹著玩的?昭月天將不能分辨。
“你吹得真好聽。”昭月天將發自內心地讚賞:“你的塤聲好聽得就像你的人一樣好看。”
他一激動,說了個病句。
“謝謝。”
這一晚,昭月天將很滿足,他認識了一個新朋友,雖然新朋友不太愛說話,但好在並不討厭他。
雪地上留下了兩串腳印,來來回回,走到哪聊到哪。
“我叫昭月,你呢?你叫什麼?”
“我叫塤。”少年拍了拍腰間掛著的陶塤,“因為我總帶著塤,大家就這樣叫我了……”
舒星彌以靈魂的形態在旁邊看著這一切,令他驚訝的是,自己和魔君曾經的身份是恰恰相反的,原來魔君曾經是一個天將,而自己才是魔界的人。
而且,得知自己曾經叫“塤”的時候,頓時覺得“吹塤”這個詞莫名有些色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