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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太子、皇上和羨王所說的話,都被禦前副總管鶴英聽見了。
他連忙來東宮找到徒弟,囑咐道:“徒兒,大事不好,為師聽說太子殿下把你送去羨王府,你可千萬要勸殿下回心轉意,王府可不比宮裡,王爺若真是缺人伺候,他大可隨便買幾個仆從,不必非要你去,他點名要你,一定是有彆的用處……你明白嗎?”
鶴英怕徒弟年紀太小不明白,又一臉懵懂的樣子,便低聲道:“從宮裡出去的年輕太監大多都成了床上玩物,要被轉送不知道多少回,真不是人過的日子,你一定要爭取讓太子把你留住,千萬不能去,去了就完了。”
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舒星彌難以置信:“殿下他……同意了?師父聽到的是傳言嗎?”
不可能的,太子不可能答應這種事…
舒星彌完全無法接受,更不願相信。
他的心情仿佛是被親生父母賣給人販子一樣。
是不是好感不夠?太子不夠喜歡他,不夠在意他,所以才可以這麼隨便地送人……
鶴英歎了口氣:“是殿下親口說的,他已經決定了,此事若要轉圜,除非是殿下收回承諾才行,否則就連為師也保不了你。”
鶴英給舒星彌報完信,便匆忙回到禦前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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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回到東宮時,舒星彌正在殿內做燈,他手上拿著剪子,將各色彩紙剪成梅花、桃花形狀,然後刷上漿糊,貼在薄薄的紙燈上。
“殿下回來了。”舒星彌撂下剪子,飛快地起身行禮,神色如常地幫太子脫下大氅,走到門外,抖去大氅上的雪屑。
太子看到舒星彌,心中突然湧起一絲內疚,可怎麼跟他說那件事呢?
“殿下,小的做了燈籠,好不好看?”舒星彌小心地捧著那隻幼犬燈,蜜金色的燈籠紙上四處都是梅花,細巧精致:“這隻是最成功的了。”
太子接過那燈籠,端詳了一番,又還給舒星彌:“你做得很好。”
“謝殿下,上元燈節快到了,小的做幾隻燈應應節,”舒星彌擺弄著紙燈,仰臉笑得像孩子:“如果能和殿下一起去賞燈就好了,宮裡的燈樓一定很漂亮。”
“順意,”太子麵上無波無瀾:“坐,本宮有話對你說。”
“是…”舒星彌乖乖坐在太子對麵,麵帶笑意:“小的什麼都聽殿下的,殿下隻要吩咐就是了。”
太子措辭片刻,道:“羨王有意要你去服侍他。”
舒星彌靜默不語。
“本宮已經答應了他,二月便將你送去王府。”
“遵命。”
舒星彌與太子對視了半晌。
太子還以為他會拚命求情,不願去王府,沒想到隻有輕飄飄的一句“遵命”。
這個小內侍很明顯知道自己被送到王府之後會被如何糟蹋,他的眼神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在絕望,但卻不吐露一個字,他在不滿,但也沒有宣之於口,他隻是服從。
先前說起要和太子去看燈的時候,這個少年眼神中的那種光亮,像是溪水上粼粼的陽光,現在卻熄滅、黯淡下來,像是一口幽暗的井。
太子曾以為自己不會反悔,不會改變主意,但舒星彌露出的那種眼神讓他瞬間後悔了,心中的城牆壁壘坍塌,千軍萬馬卸甲。
“算了。”太子搖了搖頭:“你去還是不妥。”
“恩?殿下不是已經答應王爺了嗎?”舒星彌眨了眨眼,微微低頭。
“不算數了。”太子深吸一口氣,不守諾者非君子,他不做君子了,做個出爾反爾的小人也好。
隻是不願這個單純的少年失去眼中的光芒。
“還以為殿下不要我了…”舒星彌的眼中已經有淚光在轉。
太子心中的殘垣斷壁頓時灰飛煙滅,千軍萬馬集體抹脖自殺。
他起身走到舒星彌的身旁,將他攬入懷中:“不會了。”
太子會永遠記得這一天,因為這一天他向自己的情感屈服了,他也從此有了舍不得的人、戒不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