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上去有些抽象,右臂受傷了還能刺繡?其實他是用右手拿著繡撐子,左手刺繡。
繡什麼呢?
采秋堂的五個殺手小弟進來看過,五爺在繡山水圖,青山白雲,清澗飛雁,淺溪幽蘭,清淡得不能再清淡。
“那個,五爺,現在吳竹還不知去向,雖說五爺身上有傷,但……您看……”一個殺手小心提點著,怕寒息刺繡太開心忘了任務。
“我知道他在哪裡,”寒息停下手指,望著那殺手:“他現在已經回到了拾春閣,那不是你我能去的地方,在人家的地盤上找事,怕不是活膩了?”
“那依五爺的意思……?”
“他是不會輕易出來的,”寒息繼續穿針引線,澹定道:“需要等待時機,引他出來才行。”
這話就玄了。
“時機”可真是天底下最玄妙的東西之一,它來不來,全看天命,有時也全靠人的一張嘴,寒息說它來了,它就來了,寒息說它沒來,幾個小殺手也不敢輕舉妄動。
打發了幾個小殺手,寒息繼續刺繡,他在溪水邊繡了兩個小人,身形交疊,一絲|不掛,是行在巫山雲雨之樂。
這龍陽春|宮,繡的正是他和舒星彌。
自從舒星彌不在身邊,他心裡甚是想念,少了個一起下棋、聊天、飲酒、纏綿的人。
好在七夕不遠了。
七夕節那日酉時,寒息依約去了夢蝶茶樓,訂了一個雅間。
寒息拿出自己繡的像,給店小二看:“如果你見到這個男子,就把他請到我的房間來。”
“哎,好嘞,客官放心!”
寒息繡得很像,而且傳神,舒星彌一進茶樓,店小二立刻認出他來,領著他來到二樓的雅間。
兩人再次見麵,相視一笑。
寒息的發間係著舒星彌臨彆時贈他的那條發帶。
“近來可好?”舒星彌坐在蒲團上,寒息動手為他泡茶,泡的是銀白隱翠碧螺春。
“也就那樣。”寒息拿了茶杯放在舒星彌麵前:“你呢?回拾春閣之後還好嗎?”
舒星彌心中一暖:“好啊,起碼每天晚上都能睡著。”
“哦,”寒息點了點頭,笑了,語氣隨性,不鹹不淡:“想我了嗎?”
“……”舒星彌的臉頰被升騰的乳白水汽熏了一下,又發紅了。
“看來是想來著。”寒息泡出一壺清茶,按著壺蓋給舒星彌倒了一杯:“小心燙。”
“那你呢?”舒星彌握著茶杯,杯壁的溫度和心的溫度漸漸貼合。
“我什麼?”寒息知道舒星彌問的是什麼,但他就是想聽他親口說,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舒星彌。
“茶不錯。”舒星彌知道寒息想聽什麼,故意不說,低頭品茶,茶水清甜爽口,飲下一口,仿佛立在青山之巔,滿山遍野的花樹盛放如星,華美不可方物。
“我想你了。”寒息坦誠地說:“每天睡前,和早上醒來之後,尤其想得厲害。你說人是不是賤啊?你在的時候,我一直想著你要是不在我就能睡個好覺了,但你真的走了,我也沒睡得多好。”
“那都怪我了。”舒星彌小口喝著茶,心裡如同有隻撥浪鼓。
咚咚咚咚……敲在自己的心上。
“可不是嗎?都怪你。”寒息伸手,用食指輕輕彈了一下舒星彌的腦門,他突然想到一件事:“今天真是奇了,你竟然喝了我泡的茶,平時不是死也不要喝我的東西嗎?剛認識那會兒,喝個粥都磨蹭半天,今天怎麼這麼爽快了?”
“那日你若有心殺我,我不可能活到現在,既然你那時沒有動手,我自然不再疑心。”
“萬一我今天又反悔了呢?你真不怕我下毒?”寒息覺得不可思議:“而且我都沒喝過,你就敢直接喝……”
“做我們這行的,很難相信人,”舒星彌微微低頭,望著澄澈如鏡的茶水,心裡頓時寧靜下來:“但如果我認定了一個人,我就會把所有的信任都交給他。你那天繞我一命,我知道,這作為殺手來說是很難的抉擇,我清楚任務失敗的後果,你冒著那麼大的風險放了我,我若再對你疑心,豈不是辜負了你?就算是你真的在茶裡下了毒,我也隻是把命還給你而已。我約你今日相會,其實是想說,我心裡有你,若你不棄,我願與你一同退隱江湖,白首不相離。”
說著,他也為寒息斟了一杯茶,抬眸問道:“你可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