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一聲輕響。
妙音推門,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
一陣穿堂風吹過。
入口一側的銅燈擺件自動點燃,火光搖曳,生出點點光輝。
妙音抬頭望了過去,隔著一層層的幔帳,滿室都裝滿了亮晃晃的珠光寶氣,
走過去時,她不小心撞到了牆壁旁垂下的幔帳,頓時蕩漾出一條條的波紋。
房間裡太過安靜了,就連這點動靜都格外的明顯。
妙音忍不住屏住了呼吸,連步伐都變得緩慢了起來。
這是謝小晚的房間,平日裡就連妙音都沒來過幾次,她草草掃了一眼,第一印象就是——亂。
這裡是住人的地方,並不是拿來讓彆人觀摩的,所以有些亂也是很正常的。
各種東西都被隨意地放在地上、桌上。
小幾上放著看到一半的話本,也有半截沒燃儘的熏香;美人榻上,一床薄毯逶迤地落在了地上;屏風後麵還掛著一件朱紅色的外套……
這屋子擺設亂,但不會讓人覺得心煩,隻會覺得溫馨日常。
妙音撿起了地上的薄毯,整齊地放在了美人榻上,然後繞了一圈,終於在四柱拔步床邊上找到了她想要的東西。
火光一明一暗。
妙音慢慢地伸過手,將那件東西塞在了懷中。
風月樓中的長老都在外麵,一時半會兒趕不回來,再加上樓主不在,她們撐不了太長時間。
得想個辦法,把這件東西送出風月樓——千萬不能落入南海龍族的手中。
妙音打定了注意,匆匆朝外走去。
在即將邁出房門的一瞬間,她想到了什麼,停下了腳步,細細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和發髻,直到看不出一點破綻後,方才若無其事地離開這裡。
-
風月樓外。
往日繁華的景象蕩然無存,街上不見一個人影,而在風月樓周圍的通道口處,站著一個個奇形怪狀的海族護衛。
幾乎所有帶上南州的精銳都在這裡了,現在隻等一聲令下,他們就衝進去將這座樓裡的人全部屠殺乾淨。
可等待了半晌,也不見龍太子發號施令。
底下的護衛不免鬆懈了下來,趁著沒人注意,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
“聽說風月樓在人類的門派之中算是厲害的了。”
“厲害又怎麼樣?現在還不是都龜縮在裡麵,一動也不敢動,哈哈……”
“怎麼現在一點動靜都沒有,還不動手嗎?”
不僅手下的小雜兵躁動不安,蟹將軍也同樣生出了疑惑。
他站在龍太子的身邊,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風月樓,不動聲色地問:“龍太子,我們要等到什麼時候?”
龍太子端坐在一張紅珊瑚鑄造而成的座椅上,手掌有節奏地拍打著大腿。
他答非所問:“有一句話說的是——南天風月,北境望山。你聽說過嗎?”
蟹將軍怔了一下,撓了撓頭:“好像聽說過,這是什麼意思?”
龍太子的手搭在了座椅扶手上,摩挲著上麵的紅珊瑚雕刻:“風月樓能與望山宗齊名,沒這麼簡單。”他頓了頓,“更何況,風月樓裡麵有我想要的東西,必須要……萬無一失。”
其實蟹將軍沒太懂。
自從上岸以來,他們所有的計劃謀略都沒有任何的差池,還以最快地速度拿下了南州大部分的宗門。
這讓蟹將軍從心底裡看不起這些人類修士。
不過,既然龍太子這麼說了,蟹將軍也不敢有所質疑,連忙應和道:“龍太子放心,我已經吩咐手下城中的各個關口,不會放過任何一個風月樓弟子的。”
龍太子見一切都安排妥當了,這才點了點頭,發下號令:“那就……動手吧。”
這句話一出,周圍的海底護衛都冒出了一陣凶光。
他們身披著海底精鐵打造而成的盔甲,手持武器,靠近了風月樓。
朱紅色的高樓靜靜地立在那裡。
隻見風月樓的大門緊閉,隻能看見門上的一對對聯。
——不談風月,勿入此門。
那字體縹緲纖瘦,自帶一股風流之意。
那些個海族護衛都是不懂風情的,壓根就不在意這些,他們一心隻想著撞開防禦陣法,進到裡麵去。
倒是龍太子凝眸望著對聯,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事情,眉眼緩緩地舒展了開來。
不知為何,往事突上心間。
數十年前,他身受重傷,淪落江河中,被漁民少年撿到,還誤認他為一條小蛇。
少年沒有親朋好友,孤身一人,便乾脆與小蛇相伴。
少年與小蛇浪跡江湖,小船劃破池塘,步入藕花深處。少年坐在船頭,赤著雙腳踩過水麵,遙遙傳來帶著水鄉風情的歌謠。
那時候……似乎是龍太子的一生時光中,最為愜意幸福的時候。
沒有爾虞我詐,更沒有勾心鬥角,有的隻有少年清脆的歌聲。
隻是幸福的時光格外的短暫。
很快,他就被他的哥哥發現了。
龍族之間也有競爭,為了爭奪太子之位,那位名聲在外的好哥哥不惜親自出手追殺身受重傷的他。
當時他是怎麼逃出生天的?
哦……他設計將少年推在麵前當擋箭牌,以便拖延時間。龍太子以為少年會說出他的下落,可是……沒有。
少年一直到死,都緊緊咬著牙關,沒有說出小蛇藏在哪裡。
一個字都沒有。
龍太子心神一陣恍惚,突然間,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風月樓的門口。
漁民打扮的少年轉過身,皺了皺鼻頭,蠻橫地舉起了拳頭,質問道:“喂,臭蛇,你該不會真的要把我家給砸了吧?”
“你要是砸了,今晚我們可沒地方睡了。”
龍太子下意識地起身走去,喃喃道:“小晚……”
話一出口,他就清醒了過來。
謝小晚現在還被困在大魚腹中,不可能出現在這裡。
就算謝小晚在這裡,也不能阻止他的腳步。
龍太子眸光一沉,一抬手,水靈氣凝聚成水珠從手指間彈射了出去,直接擊中了少年的身影。
果不其然,水珠直直從少年的心口穿了過去,隨後他的的身形虛幻了一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龍太子的眼前恢複了一片清明,他收回了手,再一看,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衝在前麵的海族護衛一個個都神情恍惚,像是看見了最刻骨銘心的畫麵,沉溺在其中不能自拔。
不知何時,一股暗香從風月樓中飄了過來。
龍太子對風月樓有所了解,一下就分辨出這是風月樓的密香。
一經點燃就能亂人心智,生出幻境。
知道歸知道,可龍太子不清楚該如何解開著密香,還未等他相處辦法,樓上又傳來了一陣彈琴奏樂之聲。
琴音錚錚,好似金戈鐵馬、十麵埋伏,其中更是戰意彭拜,令人心血起伏。
當然,這並不是為了彈琴作樂,也不是為了消遣有趣。
悅耳的琴音在此時成為了淩利的殺機。
無形的音律飄揚而出,化作了有形的刀刃,伴隨著撥弦聲,一下下割在了海底護衛的身上。
而那些海底護衛還沉溺在幻境中,根本無力抵抗,不消片刻就口鼻冒血,無聲無息地倒在了地上。
一直到死,都他們沒有從幻境裡脫離出來。
這就是……風月樓的招式。
無影無形,要人性命。
龍太子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向前走出一步,同時身後靈氣扭曲,隱隱形成了一條龍形。
一步落下。
他的衣角被風吹起,同時身後龍影發出了一聲龍鳴,猛地鑽入了上方的雲層中。
龍影肆虐,引來一片黑雲重重地壓在了風月樓的頂上。
轟隆——
一陣電閃雷鳴過後,細密的雨絲傾盆而下,打在了地上鋪著的石磚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翻雲覆雨,本就是龍族天生的神通。
現在大雨連綿不絕,很快就衝散了四周的香味。
密香消失後,海底護衛也就一個個都清醒了過來。
風月樓中的人像是發現了這一點,加快了樂曲的彈奏聲,想要趁著這個機會掠奪走更多海族護衛的性命。
隻是,驟雨風起,吹落了琴音,讓音律的威力十不餘一,剩下的那些,也被海族護衛身上的鎧甲所防住了。
種種下來,風月樓的如數布置,都被這一場大雨所澆滅。
龍太子不知道他們還有什麼手段,直接一馬當前,走在了最前麵。雖說是行在雨中,可雨水都從他的身側避開,沒有沾染上一絲水汽。
等到了風月樓的門口,龍太子停頓了片刻,還是掀起衣服下擺,邁上了風月樓門口的台階。
他抬手叩了叩門。
無人回應。
這倒是不意外。
蟹將軍粗聲粗氣地說:“龍太子,讓我來撞開這門!”
龍太子抬手止住了蟹將軍的話,然後在門口來回踱步,似乎在找什麼東西。
他來了風月樓很多次。
不僅僅是來找謝小晚,更多的是為了探清風月樓的陣法布置。
龍太子停了下來,靈氣以刁鑽的角度鑽入了陣法之中,輕而易舉地破開了陣法的核心。
隨後他伸手一推,兩扇沉重的大門緩緩打開。
蟹將軍下意識地往裡看了一眼。
一樓進口連接著的是一處大廳。
風格還是一如既往的華麗奢靡。
牆壁上鑲嵌著一顆顆的夜明珠,簷廊上懸掛著的是價值千金的南海鮫綃,就連地上鋪著的都是一塊塊白玉石磚。
大廳裡空如一人,顯然是都退到了樓上。
蟹將軍忍不住感歎了一聲:“這風月樓是真的有錢啊……”
龍太子若有所思地說:“以今天以後,就沒有風月樓了。”
蟹將軍一愣,隨後立即道:“現在陣法已破,現在可以直接將風月樓拿下了……”
龍太子走入了大廳,製止了蟹將軍的話:“還不急著動手。”
說完後,龍太子在一樓大廳裡走了一圈,最終坐上了正中間的座位——這是以往謝小晚坐著的。
坐上這個位置,就代表著一州之主。
可是以往,那個少年總是懶散的,不將權利放在眼中。
因為觸手可得,所以根本就不在乎。
現在龍太子坐在了這個位置上,心境卻是截然不同。
權利、地位……比什麼都要美妙。
但一州之主並不是龍太子的目標,他想要更多。
蟹將軍沒憋住,直接問道:“太子是要等什麼嗎?”
龍太子心情不錯,還拿起了一旁的擺設賞玩著,聽到這個問題,他抬了抬手:“風月樓沒這麼簡單。”
風月樓的風格似正似邪,陣法、香術、琴音皆透露出一股詭異,若是貿貿然上去,必定會損失慘重。
蟹將軍是個急性子,等不了這麼久,立即出聲道:“就算是再危險,屬下也能將這風月樓拿下來!”
龍太子放下了擺設,發出了“叮”的一聲:“我要的不是風月樓,而是一件東西。我不知道東西在哪裡,所以……要再等等等。”
蟹將軍不明白這話的意思,以他簡單的思路來想,要找到一件東西,乾脆把所有人都殺了,再慢慢找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