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老宅出來已經晚上十點,攜卷著一陣寒風，蔚裳鑽進唐曼的車，窩在柔軟的車座裡。
車子啟動,將後方冰冷的宅院大門遠遠甩開。
“這麼晚了還回學校,不在家裡住一晚再走？”唐曼開著車,看了眼蔚裳蒼白的側臉：“不是外公生日麼,他又說了什麼讓你不開心？”
蔚裳冷笑一聲,眼尾噙著懨色：“我還有家嗎。”
想到剛才餐桌上她那虛偽精明的父親,還有他身邊挺著大肚子的女人,她胃裡就一陣抽搐。
一個靠婚姻翻身的男人,才幾年就忍不住了？
唐曼想說些安慰的話,但該說的都說過了，她換了個輕鬆的話題,柔聲道：“晚上去我家吧,之前不是要我陪你去紅湖那邊嗎？這個月案子不多,明天剛好可以帶你去找靈感。”
車內暖氣充足，封閉的車窗將夜間的寒氣隔絕在外。蔚裳眉間的冰冷散去一些,開口道：“不了，我想回宿舍。”
十字路口亮起紅燈，唐曼踩下刹車：“你最近好像挺喜歡呆在學校的，認識新朋友了？”
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能在門禁前驅車趕回宿舍，蔚裳半闔上雙眸，輕嗯了聲。
唐曼眉心微動,偏頭定定看向她，笑了下道：“哪種朋友？都不需要我幫你找靈感了。”
蔚裳微微抿唇：“很有發展空間的朋友。”
“……”
唐曼臉上笑意微滯，默了默,繼續開車。
……
天冷了，熄燈時間一過宿舍都早早鑽進被子裡，敲門聲響起時，汪晴掙紮著從簾子裡探出頭：“誰呀，都這麼晚了還敲門？不接客了謝謝！”
“有沒有可能，是公主回來了？”古悅裹在被子裡，動都不動。
“哈？她怎麼這麼晚還回來，你把門反鎖了？”
“我也以為她不回來了嘛。”
“凍死了，我不想動，你下去開門。”
“我也嫌冷好不了……”
“哢嚓”一聲輕響，時染已經下床開了門。
走廊的涼風灌進來，還穿著夏季睡衣的時染縮了下肩膀，看向站在門外的蔚裳。
她側了側身，準備讓開位置讓對方進來，腰間一緊，蔚裳忽然上前半步，身手環住她的腰。
冰涼的衣料緊貼，時染下意識抽了口氣，而後是溫熱的體溫。
抬了下手，她身體微微一僵。
“嘶，怎麼沒聲了，好冷啊，所有是誰敲……”
裡麵響起拉簾子的聲音，有人探出頭來向門口看。
蔚裳抱了一下就鬆開手，一言不發抬腳走進宿舍。
留下茫然的時染在門口站了兩秒，緩緩關上門。
熄燈時間已經過了，宿舍裡一片昏暗，看不清蔚裳的表情，但隱約能感受到對方的低落。
至少和下午時的狀態很不一樣。
晃了下腦袋，時染踩著拖鞋回到
暖和的床鋪裡。
就這樣，不要再想東想西。
她筆挺地躺在床上，雙手放在胸口，雙眼緊閉著，耳機裡的輕音樂調到最大聲。
“叮咚()”一聲消息提示音在耳朵裡炸響，嚇了她一跳，倏地睜看眼，轉手拿起手機。
【蔚裳：周末有空嗎？】
【時染：可能會比較忙。】
【蔚裳：噢。】
之後，蔚裳沒有再發來消息。
時染捏著手機，屏幕在漆黑中亮得有些刺眼。
她狠狠閉了下眼，壓下心頭的異樣，蒙上被子強行入睡。
*
學姐，明天社團組織周末團建，你有沒有興趣參加？⑷()”
蔚裳正收拾著畫筆，旁邊的女生湊過來問道。
“不了，你們玩得開心。”蔚裳朝她笑了笑，拎著包離開了。
她走後，另一個男生嘖了聲：“你竟然拉蔚裳參加團建，雖然有美女看可以增加團建體驗，但找誰也不該找到她呀。”
女生好奇問：“為什麼？我新來的，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嗎？”
“其實也沒啥。”男生：“她很高冷的，大美女一般都不會參加這種活動，人也獨來獨往。”
女生吐了吐舌頭。
從畫室出來，蔚裳獨自往食堂走。
正是飯點的用餐高峰期，她端著餐盤找了好一會兒，最後才找到一個拚桌的空位。
“寶寶，張嘴啊~”
“好好吃，人家還要！”
“來拉~”
“……”
旁邊坐的是一對小情侶，蔚裳垂著眼，朝旁邊挪了挪，和他們拉開距離。
她早就習慣了獨自在食堂吃飯，此刻罕見地感到一點“無助”。
蔚裳想起上次和時染來食堂時，對方拿著一堆的食物，邁開長腿越過人群走來的樣子。
她長手長腳端著餐盤，眉眼間的淡然給人感全感。
捏著筷子漫不經心地夾菜，隔壁情侶已經你儂我儂粘在一起，蔚裳挑挑眉，如果周圍實在找不到空位，她一點不想成為他們秀恩愛的一環。
她帶上降噪耳機，拿出手機時，順手一劃點開微信。
【蔚裳：我一個人在食堂。】
對麵遲了幾秒回複。
【時染：已經開始吃晚飯了麼？】
【蔚裳：嗯，你呢？】
又隔了一會兒。
【時染：在外麵。】
【蔚裳：外麵？】
蔚裳凝眉，她似乎已經習慣了時染三點一線，不是上課，就是在圖書館和咖啡店裡的作息規律。
【時染：對，和朋友一起。】
微微捏緊筷子，蔚裳抿了抿唇。
她都快忘了，時染那種大好人的性格，身邊自然是不缺朋友，所以，對方當時回複她周末比較忙，是和朋友一塊出去玩。
時染當然有周末選擇和誰在一起的
() 自由。
筷子“啪()”一聲掉在桌上，旁邊的小情侶被突然的聲音驚到，扭頭直勾勾看向蔚裳。
哦，不好意思。?()_[(()”蔚裳低頭看了眼筷子，淡淡笑了下，起身去餐具箱拿新的。
小情侶對視一眼，黏得沒有那麼若無旁人了。
收下手機，時染和大家一起從飯店出來，放慢腳步走在人群最後麵。
“怎麼了，這就已經累了嗎？”曲溪折回來，和她並肩走著：“這次幾點呀，下一個場子去K歌，今晚可是要通宵的，打起精神來~”
斑馬線對麵亮起了紅燈，時染雙手裹在衣兜裡，看著車流擁堵的馬路，耳邊是聒噪刺耳的鳴笛，夜氣寒涼，她突然生出點倦意。
“學姐，要不你們去玩吧，下個場子我就不跟著了。”時染不好意思道：“我有點累，想先回學校。”
“啊？小可愛不和我們一起去玩了？”前麵一個身材嬌小的學姐轉過身來，語氣有些失落：“好可惜，你還沒告訴你的理想型是什麼呢。”
“確實可惜。”她旁邊的高個女生手裡夾著煙，打趣道：“莉莉可是拉圈知名婚介所會長，沒有她你可是痛失一條大腿。”
“去你的，你又開始針對我了是不是？”
“好啦你們，我怕小可愛被你們嚇跑，下次不和我們玩了。”穿黑色短裙留公主切的女生看著時染，柔聲一笑：“累了的話就先回去休息吧，不過下次可不許放鴿子哦。”
時染和她們一一點頭道了彆，轉身走進不遠處的地鐵口。
從這邊擠地鐵回學校差不多一個半小時，車廂裡擠滿了加完班神情疲累的人，空氣又擠又悶，時染修長的手抓著拉環，高出人群一頭的身高讓她稍微好受一點，盯著反射著人影的黑色車窗發呆。
今天認識了很多新朋友，找到同類的歸屬感讓她減輕了些茫然，但獲得認同感的同時，她還是覺得心裡某處空落落的。
擠了一路地鐵，時染身心疲憊回到學校，果然人隻要出門，即便沒玩什麼，也會覺得很累。
“喲，染染聯誼回來了？怎麼樣，有沒有碰上大帥哥啊。”
時染把身上的包取下來掛在櫃門上，看著汪晴疲憊地笑了下：“什麼帥哥，都是女生。”
古悅從上鋪下來，一見時染便道：“對了，上次掛在某魚上的東西已經有買家了，都是同城麵交，你要是沒時間的話我可以幫你去。”
“沒關係，我可以擠出時間。”
“行，到時候我跟你細說。”古悅走到桌邊拿充電器：“不過你怎麼回來這麼早，還以為你今晚在外麵玩通宵呢。”
“我覺得累，就先回來了。”時染坐下來舒展長腿，掃了眼宿舍。
隻有古悅和汪晴在。
“你剛說啥，隻有女生？全女局麼。”汪晴摘下耳機，繞有興致：“那有沒有美女？”
時染歇了會兒，起身去衛生間：“都是美女。”
“都是美女？！下次也帶帶我！”
() “還有我！”
聽著身後兩人吵吵嚷嚷，時染無奈地搖了下頭，她幾步走到陽台，拉開門看到蔚裳的臉時，怔了一下。
她以為對方不在。
短暫地停滯，時染垂下眼，慢吞吞走到她身後的水池邊，擰開水龍頭洗手。
沉默了一會兒，她磨磨蹭蹭洗了兩邊洗手液，終於抬起頭準備說點什麼，透過麵前的鏡子，她看到身後的蔚裳朝她稍微靠近了些。
“我聞到你身上的味道了。”蔚裳輕輕看著她，不鹹不淡道。
臉上稍微有些熱，時染低頭嗅了嗅自己的袖子：“我……晚上吃的烤肉，可能味道有點大。”
“不是這個味道。”蔚裳搖頭，隔著鏡子看向她的眼睛：“有煙味。”
“還有香水味，你應該不噴香味吧？”
時染張了張唇。
“今晚洗下外套吧，不然以後很難去味道。”蔚裳說完，離開了陽台。
“……”
臉上熱意更加明顯，時染又深深嗅了下袖子，好像確實有一點煙味。
她脫下外套丟進盆裡。
雖然答應了蔚裳繼續當她的模特，但以有事為由推辭過兩次後，對方沒有再主動找過她了。
蔚裳東西還留在宿舍，晚上卻很少再回來住。
下午沒課，時染一個人坐在宿舍，目光落在旁邊無人的桌位走了會兒神，一切好像回到剛開始的時候，雖然在同一個宿舍，一周和蔚裳卻碰不到幾次麵。
她確實和對方曝出距離了，但蔚裳不再親近她時，也並沒有更好受。
這就是學姐說的那種苦惱嗎？
“嘟”
桌上手機震了震，她等待的買家終於回了消息。
【白啊白：你好，我現在下課了，你是A大的吧？我再確認一下彙合地點。】
【憂鬱五花肉：沒錯我在A大，我現在都有時間，我們可以在西門門口見麵。】
【白啊白：OK，那我打個車，大概十分鐘後到。】
【憂鬱五花肉：好的我等你。】
和買家定好時間後，時染提起桌上的袋子，起身走下寢室樓。
她特意挑了個人少的大門，周圍幾乎沒人，她提著東西站在花壇邊，應該很好被認出來。
一輛白色汽車在路邊停靠，走下一個穿短裙的女生，她先往四周掃了眼，最後徑直朝時染的方向走來。
對方的目標很明確，時染便也看向慢慢走近的女生，越看越覺得眼熟，最後看著她的公主切，驚訝道：“……方遙？”
她沒想到會遇到上次和曲溪一起吃飯認識的女生。
“賣家不會就是你吧？”方遙顯然也很意外，眼睛微微睜大，目光落在她手裡的袋子上：“憂鬱五花肉？”
“……”時染感到一絲窘迫，那是古悅的ID，和她無關。
她輕咳了聲：“賬號是我朋友的，隻是這幾件東西是我的。”
“哦，原來如此。”方遙單點頭，目光打量著她，眉梢揚起：“那既然我們這麼有緣，你要不要順便帶我逛一下你們學校？當然，如果沒空的話就算了。”
時染轉身看了眼身後的大門，舒眉笑道：“當然可以。”
於是兩人一塊走進學校。
簡單逛了一下，快到吃飯的點時，時染順便帶方遙來到食堂。
找了張餐桌麵對麵坐下，方遙支著下巴，含笑問道：“所以你還是單身？”
時染分開筷子，含蓄地笑了下。
方遙來了興致：“那太好了，你想談戀愛嗎？小可愛。”
“……”時染不記得自己在她們那裡的昵稱怎麼就變成這樣了，不過這個並不重要。
她偏頭沉默了會兒，歎氣道：“不是很想。”
“那就是想，但不強烈的意思嘍？”方遙眯著眼睛分析，又道：“那你有沒有理想型？”
理想型……
說實話，時染在發現自己其實是彎的前，從來沒想過這種問題，但現在，如果一定要說有沒有想要戀愛的女生類型，她腦海裡不由浮現出一個清晰的身影。
見她猶猶豫豫思索的樣子，方遙直接道：“再簡化點，你想找什麼屬性的？”
時染一時沒反應過來，蹙眉道：“屬性？”
方遙讓自己的措辭沒那麼露骨：“對，你喜歡主動還是沒動的？就是，喜歡在上麵還是下麵？”
時染愣了會兒，偏頭咳了幾下，臉跟著微微發紅。
“嘖，這麼害羞？”方遙看著她局促的眼神和輕顫的睫毛，忍不住笑：“難怪她們先叫你小可愛，確實挺可愛的。”
時染站起來，掩飾著忐忑看向旁邊的窗口：“我去買點喝的，你想喝什麼？”
方遙唇邊噙著笑：“你去吧，我不渴。”
時染輕哦了聲，轉身快步離開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