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卿久幾乎是本能的就想要縮腳,卻被葉英牢牢地握住。
他一寸一寸的拂過那如玉一般細膩光滑的肌膚,仔細的斟酌力道,試探著那一層包裹在血肉之中的骨骼的恢複程度,一直到確認自己的小徒弟的確沒有什麼大礙,就像是他得到的情報裡說的那樣,當初玉卿久本就沒有受多重的傷,再加上這傷後處理的仔細小心,如今已經全然沒有什麼需要顧忌的了。
確認過玉卿久的傷勢,葉英原本有的些許擔心也終於落下。溫熱的手指在玉卿久的腳腕上按揉了幾下,葉英的微微抿了抿唇。這是十分微小的動作,可是卻讓玉卿久肯定他家師父這一定是生氣了。
玉卿久從來都知道自己有多重要——不是她太過狂妄,而是玉卿久知道自己的家人有多麼關心自己,因此這一次貿然受傷,分明是她自己一個人的事情,可是比傷痛更早來的,卻是她心中對家人的愧怍。
對於玉卿久來說,其實哄她師父並沒有什麼難的。他一手將她帶大,占據她人生的全部時光,因此對於她再了解不過,而玉卿久在她師父身邊將近二十載,又如何會對她師父心中所想一無所知?
玉卿久心中對如何哄她師父如明鏡一般,隻是那些話到了嘴邊,她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師父要她君子如風,教她一字千金,教她不輕易許諾,可是一旦許諾,便一定要恪守。
因此玉卿久不敢將那些話說出口,因為她知道,自己不是在單純的哄人,而是在認真的許諾。她師父父希望的,不過是她反身自重,顧惜自身罷了,可是江湖之中有這樣多的波折,哪個江湖人能保證自己從不受傷?至少,如今的玉卿久並不能。更有甚者,若是有一天她唯有拋卻此身才能守護自己想要守護的東西,那麼到了那一天,玉卿久亦不會有所猶豫的。
因此小姑娘隻是緊緊地咬住了自己的唇,半晌都不曾說話。
葉英見她這幅冥頑不靈的樣子,簡直將之與當年的葉遠重合。稍稍暗了暗眸色,葉英最終隻是歎息一般的輕聲說道:“藏劍弟子二百三十六人,然而為師親自教導,傾儘心血者,有幾人?”
對於藏劍來說,身為大莊主的葉英自然他們心中最敬仰的存在,可是一個人的精力總是有限的,如今藏劍門下弟子二百有餘,葉英不可能每一個都親自教導。他每隔一段時間便會為那些門下弟子授課,若是哪個孩子在習劍之道上有了什麼困惑,葉英也是會單獨指導他們一二的。
可是像是玉卿久這樣,從剛執劍之日起便和大莊主朝夕相處,一招一式都大莊主親自捏著她的小手教的,甚至除卻習劍,玉卿久的衣食住行葉英便沒有不去過問一二的,整個藏劍山莊上下也隻剩下她一個人了。
葉英的話仿佛山巒一樣重重的壓在玉卿久的心頭,讓她心中紛亂,一時之間卻又說不出話來。
言語蒼白,有的時候甚至諾言也變得單薄了起來。隻是那些一同走過的寒暑卻是厚重的,一寸一寸的累積成了心口的重量,這些許的重量日積月累,無論是葉英還是玉卿久,等到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彼此早就成為對方心中的一方巨石——拋不開、忘不掉,隻能一寸一寸的更往心底騰挪,隨著此後的歲月一道輾轉。
最終,還是葉英先心軟。
他用另一隻手按住了小徒弟的唇,將那被她自己咬出一個小牙印的可憐唇瓣從玉卿久的牙齒之間解救出來。
按著玉卿久那因為啃咬而溫度十分高的唇瓣一點點按揉,葉英最終無奈道:“既然卿卿不能自己保護好自己,那為師少不得便要多多為卿卿留心了。”
玉卿久眨眼不解,便聽見葉英繼續道:“此後卿卿若是要出藏劍山莊,需提前知會為師,無論卿卿至何地,為師同往。”
玉卿久完全沒有想到此後自己遊曆江湖的時候,全身上下最珍貴的東西居然是執意要跟在自己身後的自家師父父。她隱約覺得自己的師父似乎有些心事,可是像是大莊主那樣的人物,又怎麼會輕易讓旁人知道自己心中所想?
她心中惴惴難安,最終隻能答應了自家師父父的要求。
小徒弟的乖巧讓葉英稍微滿意,他不常出莊卻也並非不能出莊,如今藏劍已然是一個成熟的門派,便是葉英不在,莊中一切也可按部就班,皆如往日。於是“在小徒弟遊曆江湖的時候相伴左右”這件事情,對於葉英來說便是很容易實現的。
理論上是如此,可是圍觀了全程的西門吹雪卻忽然在心中浮現出了一種怪異的感覺。他們師徒二人對這種親昵習以為常,西門吹雪在今日之前也不覺有什麼問題。然而稍微置換一下,將那個說出“同往”的人換成自己和玉羅刹……
西門吹雪打了個哆嗦,暗覺玉羅刹要是真敢這麼跟他說話,那可就彆怪他對自己親爹都不客氣了。
所以,大莊主和他家阿姐……目光凝固在那兩人身上,西門吹雪總覺得自己似乎知道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