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大學專列上, 裴遠正神情嚴肅地處理著手中文件,他成為副校長不過是近兩年的事情, 裴家家主裴槐為了鍛煉他, 將不那麼容易出現狀況的學校交給他練手。
去年裴槐還會幫他處理大小事務, 經過一年培養後裴槐認為他已經成熟, 於是撒手不再管, 大大小小的文件就都要由裴遠一人處置。
處理完手中最後一份文件後, 裴遠敲敲桌子,散發著銀白光芒的法陣憑空出現於桌麵, 裴遠將剛處理完的一摞文件放在法陣中心,銀光一閃, 文件與法陣已經一同消失。
法陣會把文件傳送到他在太白校內辦公室的書桌上,等待其他老師取走, 之後的事情就不再需要他負責,裴遠這才長舒一口氣,收拾著桌麵。
送走文件後偌大的書桌上空空蕩蕩,隻有個白玉筆架放在一角,這是桌上唯一屬於裴遠的東西,也是方才傳送法陣的載體,裴遠將筆架收進自己的隨身空間中,然後終於能放鬆身體,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閒適地依靠在椅背上。
修真界如今的幾大家族都在某一領域到達了登峰造極的程度, 唐家執掌空間、顧家擅長法訣、李家善煉丹藥、鬼目可窺陰陽、而裴家擅長的就是法陣一門, 並對之做出了重大的革新。
於常人而言, 法陣是一門堪稱雞肋的學問,法陣繪製難度極高,卻隻能在繪製地點使用,沒有一點靈活便捷之處,因此在許多年間,法陣一門隻有幾個大修在進行研究。
裴家卻改善了繪製法陣的方法,將陣繪製在可攜帶的小型器物上,再將這些小東西裝進隨身空間中,相當於隨身攜帶了幾十個法陣,方才的筆架隻是裴遠諸多法陣載體中最尋常的一個。
多虧這一法陣輔助,才讓裴遠得以在校長考核前處理完全部文件,自開學以來他日日忙碌,現在終於偷得浮生半日閒,他放鬆地笑笑,拿出手機決定去論壇看看。
太白大學地處偏僻遠離人群,校內師生自成一個小團體,而團體是需要溝通工具的,在這樣的需求下太白論壇應運而生,很快就成為了全校師生閒來無事聊天水貼的首選。
裴遠在論壇的大號身份有官方認證,又是某大版塊的版主,除非有官方消息他一般不會登錄,現在他隻是想放鬆心情,自然登錄上小號,在首頁找了找有沒有感興趣的帖子。
視線掃過,他很快就被某個帖子吸引了注意——《誰能給我一份變形法訣教程,能改變材質即可,急,在線等!》
裴遠饒有興致地微微挑眉。
近幾年常混太白論壇的人都知道,論壇裡有一個深藏不漏的學神,時不時會看看有誰在吐槽學習中遇到的困難,然後他就會送上一份節選的“學長的筆記”。
據曾收到筆記的人們說,這份筆記調理之清晰講述之明確足以讓傻子看懂,所有問題在這份筆記麵前都迎刃而解,可惜那些人一個個把筆記捂得死緊,生怕被彆人看到。
長此以往,這位學長就成為了太白論壇內一個傳說,有人說他有真才實學還樂於助人,也有人懷疑他隻是在聯合那些人炒作,這位學長倒是毫不在意,行事絲毫沒有受到傳言影響。
而現在,這位學長又發現一位需要幫助的學弟。
裴遠退出論壇,準備搜索出自己整理的變形法訣相關筆記,隻是剛關閉頁麵他卻一時眼花,覺得自己似乎看到了陸雨清的名字。
裴遠想了想,重新打開論壇頁麵,很快就找到了讓自己產生幻視的罪魁禍首,那條讓他感興趣的帖子的發帖人id竟然是“雨過天清”。
裴遠狹眸思索了片刻,他將雨過天清四個字低聲讀了幾遍,確定了自己的猜想。
雨過天清、雨清,這個發帖人應當就是陸雨清。
裴遠想到陸雨清也需要去校長考核,而對方目前隻是個新生,不可能學會飛天禦劍的法訣,於是轉眼他就明白了陸雨清遇到了什麼事。
裴遠收起找筆記的心思,用短信回複陸雨清:“小陸你是在車站吧?我馬上到。”
陸雨清回複得很快:“?”
裴遠看著這個孤零零的問號,片刻後,他眉眼微彎滿麵春風地露出個笑顏,這是陸雨清第一次給他發短信,雖然隻是一個問號,但無疑是一大進展。
陸雨清沒有說明他想問什麼,但裴遠清楚對方是在詢問他為什麼要通報行程,裴遠麵帶笑意又發了一條短信,解釋道:“我看到了你發在論壇的帖子,我可以給你的飛刀施展變形法訣。”
陸雨清很快禮貌地回複:“謝謝。”
裴遠感覺到太白專列已經進站,他站起身整理著衣裝,詢問:“你的位置?”
一刻鐘後,裴遠與陸雨清在金拱門勝利會師。
裴遠接過陸雨清的飛刀,有些無奈道:“其實是我失誤了,這把飛刀作為法器,並不需要法訣就可以改變形狀材質,但是我之前過於忙碌,沒有來得及向你講解更多的使用方法。”
裴遠果然沒有捏出法訣,他注入些許法力就將飛刀變成木質,看上去像是把精致的木雕模型。
裴遠把飛刀還給陸雨清,有些局促地抿抿唇,終於下定決心建議道:“不如我們坐同一輛車,我還可以向你講講飛刀的更多用法,怎麼樣?”
陸雨清毫不糾結,答應道:“不麻煩你的話,當然好。”
裴遠雙眸微亮,他原本不打算乘坐高鐵出行,畢竟這種方式速度過慢,但考慮到可以與陸雨清一同出發,速度慢立即成為了一個優點。
他收斂著麵上笑意,搖頭謊道:“不麻煩,我本來也準備做高鐵,現在隻需要改簽一下就可以了。”
陸雨清不疑有他,他看著裴遠“改簽”了票,然後與裴遠再次進入火車站,這一次一切順利,兩人誰都沒有被查出攜帶什麼違禁物品。
很快兩人就登上了高鐵最後一節修真者車廂,又進入同一間包廂,裴遠溫和地問道:“我開始講了?”
陸雨清沉默地點頭,聽著裴遠滔滔不絕地講解,飛刀的功能多得讓他有些驚訝,而很快他又意識到裴遠學識十分淵博,等學會飛刀的所有使用方式後,陸雨清又與裴遠談論了許多彆的科目,俱是交談甚歡。
陸雨清生活中向來是個懶散沉默的人,即使麵對玄冥那樣的話癆依舊不會多說幾個字,隻偶爾應一兩聲,但一旦談及學術,他立即與沉默二字毫不搭邊,不停地提出自己的看法。
裴遠在邀請陸雨清同行時絕沒有想到兩人會一路交流學術問題,但他很快意識到陸雨清入校時間不長,卻對很多科目都有自己的思考,漸漸的他也被勾起興趣,談話主題變換過幾個學科。
直到車輛即將進站時,裴遠才恍然回神,他原本想與陸雨清談談更生活的話題,沒想到卻連著幾個小時都在交流學術意見,他比了一個暫停的手勢,笑歎:“快到了,歇歇腦子,下一次再談。”
陸雨清點頭應下,他這才記起自己在看到裴遠時就準備談及的話題,他思索片刻,終於下定決心道:“裴遠,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裴遠看向陸雨清,清楚地看到了對方神色中的困惑,他不解什麼樣的問題竟能困擾陸雨清,道:“什麼問題?你問吧。”
陸雨清道:“我一直都想知道,為什麼你對我的態度不同於常人?”
裴遠一驚,下意識反駁道:“哪有?”
陸雨清認真地看著裴遠,道:“從入學考試起,我一直覺得你對我的態度好到讓我驚訝,我猜測你是想同我成為朋友,可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時候有了這樣的想法,又為何對我格外不同?”
聽到朋友二字時裴遠神情微微一變,他心知自己無法再做遮掩,索性承認了陸雨清的話道:“因為從入學考試起我就知道你是個天才,我想見證你的成長。”
陸雨清微微蹙眉,陷入思索,他敏銳地覺得裴遠沒有說出實話,很快他再度直視著裴遠,這一次他沒有開口詢問,而是用神情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裴遠自然明白陸雨清的神態表明對方不相信他的解釋,他有些無奈道:“小陸,我不會害你。”
陸雨清點頭,肯定道:“我知道。”
不等裴遠說話,陸雨清又繼續道:“我隻是想知道為什麼你待我格外不同,有什麼我不知道的隱情嗎?”
裴遠看著陸雨清堅持的神態,輕歎一聲,終於承認道:“好吧,事實上在長安街頭與你擦肩而過時,我就已經對你格外關注了。”
陸雨清微微挑眉,有些驚訝。
裴遠笑笑道:“你應該很清楚,自己的眉眼有多麼好看吧。”
陸雨清微微偏頭,隱約覺得自己聽出些類似一見鐘情的含義,他有些詫異,似信非信地看著裴遠,沒有說話。
裴遠卻不與他對視,而是扭頭看向車窗外,道:“已經進站了,收拾一下吧。”
看到陸雨清終於去收拾書本不再堅持追問,裴遠鬆了口氣,他能告訴陸雨清的隻有這麼多,還有另一個更深的原因,他不可能說出來。
陸雨清的眉眼不止漂亮,還讓他那麼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