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權宦(1 / 2)

“你總跟著我作甚?滾開!”

六年前的洗碧宮繁華正盛,蕭長寧那豔冠後宮的生母餘貴妃仍健在。托其母的福,貌美嬌氣的蕭長寧便更得先皇喜歡。餘貴妃最得寵的那幾年,長寧公主的吃穿用度,甚至比梁皇後所出公主更勝一籌。

而此時,金釵之年的小公主叉著腰,瞪眼看著垂首站在自己麵前的少年太監,微抬下頜,語氣中儘是榮寵加身的驕縱,擰眉道:“臟死了。”

春陽正好,落紅飄香,那少年一身暗沉的赭石色太監服沾了泥水,後背的衣裳因鞭刑而破裂成布條,鞭傷混合著血跡,汙穢不堪。可奇怪的是,儘管身陷囹圄,那少年卻無一絲狼狽之態,半聾拉著眼瞼,睫毛投下一片帶著涼意的陰影。

這少年太監,便是沈玹。

對了,那時的沈玹還不是如今權傾天下的大宦官沈提督,他甚至還不叫沈玹,賤名沈七,不知犯了什麼事,受了一頓鞭刑後,便被從司禮監貶至蕭長寧的洗碧宮乾雜役。

初見之時,麵對蕭長寧的審視,沈七隻是輕輕抬手抹去臉上飛濺的血漬,勉強站直身子,姿態清冷而淡定。

蕭長寧很頭疼。

她向來不喜歡太監,從先帝縱容東廠做大、宦官乾政算起,她就討厭那群陰陽怪氣、男不男女不女的死太監!所以,她的洗碧宮是各宮殿中閹人最少的地方。

沈七低著頭,蕭長寧看不清他的模樣,隻見一顆血珠沿著鬢角劃過他瘦削英氣的臉頰,又從光潔的下巴處滴落塵埃。

“公主,他叫沈七,是司禮監撥給您差使的雜役。”貼身宮女小心翼翼地說。

“司禮監?若非犯了事,司禮監的太監又怎會貶來我這做雜役?”多半是個燙手山芋,蕭長寧想也未想,對著少年撂下狠話:“才不要閹奴服侍,本宮最討厭他這般欺下媚上的娘娘腔!”

話音剛落,一直垂首的沈玹忽的抬眼看她。

時隔六年,蕭長寧已然忘記了他的容顏,唯有那一雙狹長年輕眼睛,如同刀刻般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腦中——陰冷,鋒利,且危險,像極了某種蟄伏的獸類。

蕭長寧驀地一僵,覺得自己這話興許說得太重,簡直是在這小閹人的傷口上撒鹽……可即便是她出口傷人了又如何?她是個公主,焉有公主向閹人道歉之理?

“公主,那他如何處置?”宮女出聲,喚回了蕭長寧的神智。

蕭長寧嘴唇張了張。半晌,她乾咳一聲,沒什麼底氣地哼道:“東廠那邊不是缺人手麼?我看他正合適。”

熟知這一送,蕭長寧便親手將沈玹推上了六親不認、佛擋殺佛的修羅之路……

六年後。

秋日小憩,蕭長寧從夢中驚醒,昏昏沉沉地坐直身子。

帷幔外站著一人,隱隱有抽泣聲傳來。蕭長寧一手扶額,一手撩開杏黃色的紗帳,果見十四歲的小皇帝蕭桓可憐巴巴地站在床榻邊,稚氣未乾的臉上還掛著兩行濕淚。

一見到親姐,蕭桓將嘴一癟,眼淚頗有決堤之勢,悲戚道:“阿姐……”

蕭桓在眾多姊妹中排行老六,是蕭長寧一母同胞的親弟弟。餘貴妃病逝後,年紀尚小的蕭桓被寄養在了早年喪子的梁皇後膝下。去年冬,先帝溘然長逝,蕭桓在梁皇後的扶持下登了基。

梁太後以新皇年幼懵懂為由垂簾聽政,與東廠勢力暗中較量,小皇帝在夾縫中艱難生存,日子過得並不比蕭長寧好。

秋老虎來勢洶洶,天氣依舊炎熱,蕭長寧隻披了件單衣便下了榻,伸手接過宮婢遞來的綢帕,胡亂為蕭桓抹去眼淚,問道:“皇上這是怎麼了?太後又責罵你了?”

小皇帝搖了搖頭,抽噎道:“沒。”

蕭長寧疑惑:“那你哭什麼?”

小皇帝悲戚難忍,用一副生離死彆的表情望著蕭長寧,嚎啕道:“阿姐,朕對不起你!”

“哎,彆!”

小皇帝發育的快,此時已與蕭長寧一般高了,像條大狗似的撲過來,蕭長寧隻得手忙腳亂地擁住他,反被撞得後退一步。衣裳被皇帝的眼淚鼻涕抹濕,蕭長寧長歎一口氣,屈指彈他光潔的額頭,“說罷,皇上做了什麼對不起本宮的事?”

“阿姐……”蕭桓抬起略帶稚氣的臉龐,紅著眼拉著蕭長寧的衣袖,可憐巴巴道,“沈提督說若不將你嫁給他,他就要廢了朕另立新君嗚嗚嗚……”

蕭長寧困意未散,腦子一時未曾轉過彎來,掏掏耳朵問道:“沈提督?誰?”

小皇帝吸了吸鼻子,小聲說:“就是六年前被你罵做娘娘腔的那個,沈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