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道破(1 / 2)

錦衣衛北鎮撫司有一座詔獄, 乃是關押皇帝欽點重犯的所在, 與東廠刑獄齊名, 被稱為京師最可怖的地方之一

而此時,陰森黑暗的詔獄最底層,一股血腥味混合著令人作嘔的腐爛的氣息撲麵而來, 水汽迷蒙中,隱隱約約傳來了斷斷續續的歌聲。

“杏花又一村,細雨晚來風,西山萬裡, 衣鬢輕濕沾殘紅……”

是個很晴朗的少年音,尾音上揚,帶著些許俏皮的意味, 但在陰煞煞、涼颼颼的詔獄之內, 卻顯得十分的詭譎,透著令人不寒而栗的陰森之氣。

越瑤照例視察詔獄, 走到最底層的鐵柵欄前,卻見加重的大鎖已被人打開。柵欄裡頭,石階蜿蜒延伸到黑漆漆的地下室, 那不成曲調的歌聲仍斷斷續續, 如蛛網束縛。

這個聲音是十分熟悉的。越瑤擰了擰眉, 問獄卒道:“陛下來這作甚?幾時來的?”

“回撫使大人, 皇上來了不到一刻鐘, 也沒做什麼, 就是守著太後……”似是意識到了什麼, 獄卒一慌,忙改口道,“守著廢太後,唱、唱歌。”

越瑤抱著刀倚在斑駁潮濕的牆上,火把的光芒鍍在她英氣的臉上,平添了幾分明豔和柔軟。

半晌,她道:“看好裡麵,彆出事。”

獄卒領命,道了聲:“是。”

詔獄底層的濕氣實在太重了,越瑤素來不喜,交代完事情便轉身出了牢門,站在詔獄的簷下,望著雲層間隱現的星月發呆。

“皇上竟還記得這首歌。”越瑤忽然發出一聲極輕的感慨,片刻又自言自語地歎了聲,“興許,該準備一口上等的棺材了。”

“這是朕母妃生前最愛唱的一首歌,父皇也愛聽,常常陪著她調琴譜曲,一坐就是一整天。”詔獄底層的水牢之中,蕭桓仍穿著今日宮宴之時的朱紅繡金龍袍,端坐在鐵牢外唯一乾淨的椅子上,白皙的麵容浸潤在深藍的夜色中,晦暗難辨。

他明明是在笑,但笑意不曾到達眼底。

水牢是一座地底的水池,池底不深,堪堪到一個成年人的肩脖處。此時正是隆冬,裡麵的水黑臭渾濁,且冷得宛如刀削,散發出陣陣難聞的腐味,若是夏日則更可怕,整個池子的黑水都蕩著綠光,上麵飄滿了淹死的鼠蟻爬蟲……

蕭桓的目光望向被鐵鏈鎖在池中的女人,說:“朕已經記不清生母的容顏了,唯獨還記得她當年常唱的這首歌,你呢?你可還記得?”

梁太後整個人浸在又冷又臟的水中,鐵索拷住她的手腕,將她兩隻手臂高高吊起。她嘴唇慘白,哆嗦著說不出話來,那水已經沒過了她的胸口,並且還在以緩慢的速度持續上漲。

“小畜生……”她咬牙罵道,“有本事……你殺了哀家!”

“哀家?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有臉自稱是‘哀家’?霍騭死了,朕殺不了你,但,也絕不讓你好活。”

蕭桓笑了聲,起身隔著鐵柵欄觀望她痛苦的模樣,“這水會慢慢上漲,壓迫你的胸腔,壓迫你的喉嚨,使你呼吸困難、說不出話來。等水淹到你的脖子,你會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要被壓碎了,又悶又疼。不過不用擔心,在你快要憋死之時,水流又會下降到你的腰部,給你緩衝的時間,再慢慢上漲,如此日複一日,讓你時刻在生與死的界限掙紮……你會越來越冷,越來越難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他一頓,隨即抱臂道:“啊,險些忘了。當年你就是用這座詔獄一個個逼死了父皇身邊的重臣,這座水牢的殘忍之處,你應是比誰都熟悉吧?”

水流嘩嘩攪動,鐵鏈發出清脆的聲響,梁太後瘋狂掙紮道:“哀家真後悔……當初沒有掐死你!你這騙子!”

蕭桓哈哈大笑。他的笑是爽朗的,透著少年人的稚氣,如同一隻破繭而出的、慢慢梳理翅膀的蝶。

“現在說什麼後不後悔的,還有意義麼?朕曾經那麼怕你,每夜從噩夢中驚醒,睜著眼睛一宿不眠,戰戰兢兢,生怕自己說錯了一個字、做錯了一件事,就會像靜王兄一般被你處死。可是漸漸的,朕不怕了,朕對你所有的恐懼都化作了複仇的恨意。因為朕知道,隻有強者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

蕭桓審視著他的階下囚,這個女人曾經給與了他來自靈魂深處的恐懼和戰栗,如同一片揮之不去的雲翳籠罩在他心頭,讓他無法喘息……而現在,她卻隻能像一條拔了牙齒的老狗,無力地朝自己狂吠。

“朕,做到了。”

梁太後的身軀因極度的寒冷和憤怒而顫抖,連帶著鐵索發出嘩嘩的顫音,回蕩在幽冷的水牢中,像是一首淒愴的招魂曲。

“你不得好死……”水池的水已經淹到了梁太後的脖子,她每說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中生生擠出般艱難,惡聲詛咒麵前的勝利者——這位曾經被她玩弄於股掌的少年帝王。

“蕭桓!你和你……爹娘一樣……下地獄……不得好死!”

蕭桓無動於衷,“放心,即便是下地獄,也是你先朕一步。”說著,他眸子一暗,複雜道:“說起來,朕還是有點佩服你。你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可以毫不遲疑地將自己心愛之人殺死,可……朕做不到。”

“霍、霍騭……”提到霍騭,梁太後臉上的瘋狂和憎恨瞬間分崩離析,化作極度的痛苦之色。水沒過她的喉嚨,使得她不得不拚命仰著腦袋呼吸,雙眼因窒息而暴出,充滿血絲。

蕭桓轉身,自嘲般道:“朕做不到你那般絕情。”

水閥在那一刻打開,水位迅速下降,空氣湧入肺部,帶起一陣刀割般的劇痛,梁太後這才痛苦地嗆咳起來。

“你以為……你有了沈玹那條狗……就可以……萬事無憂了嗎……咳咳!”梁太後嘶啞的嗓音如同惡鬼,斷斷續續道,“你以為你掌控了一切,事實上……你連那條狗……有沒有被閹乾淨……都不知道,當真是可憐!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因為笑得太猛烈,她彎腰捂著胸口劇烈咳喘,像是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嗓子眼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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