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溫二(2 / 2)

退退退退下! 布丁琉璃 13599 字 5個月前

蕭長寧能感受到沈玹的照顧和愛意,不由地笑眯了眼,尾指在沈玹掌心輕輕一勾,“卻之不恭,多謝你了。”

兩人閒庭散步,走到偏間,見蔣射在假山後練箭。

他練箭不比常人,而是用黑布蒙住雙眼,聽聲辨位。林歡在一旁捏核桃吃,吃完一顆,便將核桃殼隨手朝空中擲去,蔣射便立刻發箭射中核桃殼,百發百中,對麵的土牆上已經密密麻麻地插滿了雉羽箭矢,每一支都釘著一枚核桃殼,入牆三寸之深。

又是一箭,蕭長寧忍不住輕輕撫掌,叫了聲好。她轉頭,對沈玹道:“蔣役長的射術是師承於……”

話還未說完,她便怔住了。

沈玹的臉色有些陰沉,眸中寒氣彌漫,夾雜著些許訝然。明明是暖融融的春日,蕭長寧卻仿佛覺察到了滴水成冰的肅殺,一時恍惚,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初見沈玹的時候。

“沈玹……”蕭長寧輕輕捏了捏他的掌心,擔憂道,“你怎麼了?”

她柔軟的聲音喚回了沈玹的神智。

他緩緩擰起眉頭,眸中的戾氣消散許多,但神情依舊有些難看,直直地盯著蔣射手中的簇新良弓,沉吟道:“他的弓箭……”

弓箭?有什麼問題麼?

蕭長寧看不出有何不妥,正要出聲詢問,卻見蔣射又是一箭射出。這下沈玹有了動作,他倏地拔刀,刀刃帶著呼呼風響破空而去,在半空中與那支射出的箭矢相撞,將其攔腰劈成兩半。

叮——

雉羽箭碎裂成屑,嘩啦啦掉在地上,細長的刀刃擦過蔣射的肩,釘入對麵的土牆之中。

那一刀是帶著怒意的,或許還夾雜了其他的情感。蔣射一怔,直覺大事不妙,便摘下蒙眼的黑布,朝沈玹的方向撩袍跪下。

林歡也嚇了一跳,沈玹雖然嚴厲,但極少對下屬動怒。

林歡一時惶然,連核桃肉也顧不得吃了,垂頭走到蔣射身邊跪下,時不時掀起眼皮打量沈玹,神情有些忐忑。

沈玹鬆了手,隻讓蕭長寧在原地等候,自己步履沉沉地走到蔣射麵前,居高臨下地審視他,問道:“這套弓箭,哪來的?”

蔣射寡言少語,不善言辭,半晌才道:“吳。”

儘管隻有一個字,但不遠處的蕭長寧還是聽清了,有些訝異與他竟然有著如此柔軟清澈的少年音,與他沉穩的外表絲毫不符,難怪極少開口。

這一個‘吳’字說得沒頭沒尾,沈玹卻是很快明了,對一旁的林歡道:“叫有福過來。”

林歡忙不迭起身,一溜煙去了。

吳有福很快趕了過來,因來的匆忙,身上的藍布圍裙還沒來得及解下,擦著肉臉上滑落的汗水跪在蔣射身邊。

他瞄了一眼蔣射手中的弓箭,再看了看沈玹陰寒的臉色,忙道:“這弓箭確實是屬下送給蔣役長的。”

沈玹盯著他。

那是來自上位者的壓迫力。吳有福本能地覺察到了危險,低下頭招認道:“就是前些日子洛陽蘇家送來的那套,屬下見弓箭精良,丟了可惜,便自作主張送給了蔣役長……屬下違抗了廠督的命令,受了賄賂,甘願受罰。”

東廠並非是乾淨的地方,有成百上千的番子需要養活,光靠上頭撥下的那一點點銀兩是全然不夠的。所以有人送禮要求減刑打點時,隻要不過分,沈玹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想今日是怎麼了,隻是一張弓而已,卻讓他大發雷霆……

額間的汗劃過鬢角,又順著下巴滴落。可吳有福並未感覺到熱,反而隻覺得身上冷的慌。

見沈玹不語,蔣射道:“我、的錯。”說話像是嚼碎了似的,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說得很艱難。

沈玹揉了揉眉心,放緩語氣道:“並非因為這個,你們起來。”

蔣射依舊直挺挺地跪著,吳有福麵有愧色,道:“廠督,屬下做錯了事,您儘管罰屬下便可,否則,我等良心不安。”

“起來。”這次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吳有福和蔣射對視一眼,隻好慢慢的站直了身子,聽候處置。

沈玹卻並未處罰他們,隻是問道:“這弓箭,確實是蘇家送的?”

“確然是,屬下不敢撒謊。”

“名諱如何?”

吳有福道:“蘇家長子,叫蘇棋,琴棋書畫的棋。”

沈玹蹙眉,品味著‘蘇棋’這個名字,眼底情愫交疊閃過,沉聲道:“年紀相貌如何?他可有留言?”

“約莫及冠之齡,其父是洛陽鄉紳,此番貿然求見廠督,被廠中番子趕了出去,隻留下這弓箭,他說一定要交給您。”吳有福作為四大役長之一,自然是要將來人的底細摸清楚的,小心翼翼地問,“廠督,可有何不對?”

沈玹沉吟半晌,命令道:“即刻將他帶來東廠,記住需毫發無損。本督有事要問他。”

吳有福不敢多言,道了聲‘是’,便同蔣射匆忙下去安排了。

沈玹大步向前,站在土牆前審視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雉羽箭,眸色陰沉。良久,他拔-出卡在強中的刀刃,回刀入鞘。

沈玹回到蕭長寧身邊,將她從石凳上輕輕拉起,嗓音沉沉:“說好的賞花,倒掃你興致了。”

“比起花,本宮更在乎你。”蕭長寧拉住沈玹的手,柔嫩的指腹輕輕撫著他掌背凸起的筋脈,問道,“能否告訴本宮,那箭究竟有何問題?”

桃花下,沈玹的眼睛深邃無比,仿佛有往事氤氳糾纏。

他說,“長寧,我見過這種箭,在很多年前。”

蕭長寧認真地望著他:所以呢?

沈玹沉默了許久,方道:“金漆雲紋,玄鐵為矢,天下獨有,那是我送給阿七的箭。”

“那支射丟的箭找到了嗎?”

“啊……箭?找不到了。”

“找不到便罷了,哥哥會送你更好的。”

往事沉浮,沈玹輕飄飄的一句話,恍若驚雷劈下。

蕭長寧倏地瞪大眼,有些回不過神來,嗓音乾澀道:“怎麼……會呢?”

洛陽和青州,周家和蘇家,根本就是挨不上邊的兩個世界!這個叫蘇棋的人為何會有沈玹兒時贈與阿七的箭矢?

蕭長寧不敢深思,忐忑道:“是巧合,還是陰謀?”

“或許有人查到了我的身世端倪,借此警告,又或許……”說到一半,沈玹頓住了,“等帶回蘇棋,一切自將明了。”

涼風襲來,落紅簌簌,吹散了他眼底的深思。

……

越瑤回到了北鎮撫司,卻眼尖地發現門口多了幾個陌生的錦衣衛站崗,而她的幾十個值勤的屬下破天荒地收攏了懶散,俱是按著刀站在庭院兩旁,像是一排排筆直的柱子,氣氛肅穆。

越瑤進了門,伸指戳戳這個,又戳戳那個,笑問道:“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今日怎麼這般勤奮?”

陽光下,錦衣衛們淌下一滴冷汗,一臉的欲言又止。

越瑤滿腹狐疑地上了石階,見門口站著她的心腹劉千戶,剛要打招呼,劉千戶就跟見了鬼似的滿頭大汗,一個勁地給她使眼色,用口型無聲道:“溫、大、人……”

越瑤看懂了,渾身一激靈,轉身就跑。

可惜晚了,廳中端坐的人早已聽見她脆生生的大嗓門,於屋內沉聲道:“越撫使。”

越瑤渾身一僵,宛如釘在原地,半晌才哢嚓哢嚓轉過身,硬著頭皮訕笑道:“不知指揮使大人大駕光臨,卑職有失遠迎……”

伴隨著沉穩的腳步聲,一雙一塵不染的皂靴在她眼前站定,簇新的飛魚服微微擺動下擺,威嚴至極。

而他的嗓音也清冷至極,如一泓冷泉淌過,“召集北鎮撫司錦衣衛,點名。”說罷,溫陵音伸出一隻白皙有力的手掌,將一本名冊遞到越瑤麵前。

越瑤苦不堪言。

她對待下屬一向寬容,偶爾家中有急事的,跟她告個假便可回家,沒有過多的繁文縟節,因而北鎮撫司錦衣衛偶爾喝個小酒偷偷懶之類,大有人在……

偏生碰見溫陵音查崗!新官上任三把火,隻是,她沒想到首當其衝的竟是自己。

無故遲到者罰十鞭;偷懶懈怠者罰十鞭;聚眾酗酒者罰二十鞭,扣俸祿……

半個時辰後,越瑤看著滿校場哀嚎下屬,隻覺得那些鞭子全落在了自己身上,真是有苦說不出。

罰完了,溫陵音又道:“將以往十年內北鎮撫司處理的案件卷宗送到總府,由我過目。”

越瑤憋了半晌,“少不得有十車,大人看得完?”

溫陵音按著繡春刀,淡色的眼珠輕輕轉動,沒什麼溫度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越瑤堅持了片刻,乾笑道:“好罷。”

周遭的溫度開始回暖。溫陵音抬頭看了眼天色,沉默思索片刻,忽然道:“越撫使。”

越瑤不敢懈怠:“卑職在。”

“換上常服,隨我出去一趟。”

“咦,這麼快就要辦案麼?”

“不是。”溫陵音望著她,神情平靜,但眼神似乎變了,說:“去吃飯。”

“吃飯?”越瑤大驚,指指自己:“和我?”

溫陵音點點頭。

鴻門宴!

越瑤腦中警鈴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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