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意外(1 / 2)

退退退退下! 布丁琉璃 11575 字 4個月前

蕭長寧自從婚嫁過後便搬離了洗碧宮,但宮內依舊有侍從定時打掃修整。此時宮內靜謐無人, 微風穿堂而過, 撩起淺翠色的紗幔飛舞, 繪閒雲飛鶴的黃梨木屏風後,蕭桓的眼神明暗難辨。

他站在榻前,望著靜謐昏睡的蕭長寧,良久才將視線轉向屏風後跪著的趙太醫, 嗓音像是浸過水似的低沉,“你所言屬實?”

須發皆白的趙太醫伏地, 道:“回陛下, 老臣願以項上人頭擔保,長公主殿下確實是有孕了。”

蕭桓負手而立,緩緩閉上了眼睛。

按禮,後宮女眷身體抱恙,本該由司藥女官診治,可當時蕭長寧猝然暈厥, 將蕭桓嚇壞了,直接請來了太醫院元老的趙太醫。趙太醫行醫四十餘年,當不會連喜脈都診治不出來。

他的阿姐——長寧長公主,在嫁給太監之後, 的確懷孕了。

沈玹知道此事麼?這個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

不,以阿姐對沈玹的癡情, 應該不會背叛他懷上彆人的孩子, 可……

……荒唐!一個太監怎麼會有孩子, 怎麼可以有孩子?

蕭桓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廢太後臨死之前說的話。

難道真如她所言,沈玹並未閹割乾淨?還是像溫陵音猜測的那般,當年秋狩梁氏遇刺一案與沈玹有關,隱藏了另一個不為人知的驚天大秘密?

年少的帝王一時心緒複雜,長久以來的擔憂正向著他最不願看到的真相靠攏,情與理的矛盾撕扯著他的內心,使他陷入掙紮不得平靜。

良久,他攥緊袖中的五指,竭力用平穩的嗓音道:“朕的阿姐,嫁的是東廠提督太監……趙太醫,你可知此話意味著什麼?”

“老臣知道,這將掀起一場風波……然,為醫者當實事求是,不能因為趨利避害而撒謊。”趙太醫傴僂著身子,艱難地抬起頭來,顫巍巍摘下烏紗官帽,用蒼老渾濁的聲音篤定道,“老臣願辭官,聽憑陛下處置。”

一個嫁給太監的長公主居然懷孕了,不管是有何內幕,都將涉及到皇室的尊嚴。若是聰明些的貪生之人,定會選擇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以求自保不被滅口。

但趙太醫顯然不是貪生怕死之輩,所以他選擇了直言。

蕭桓緊緊地盯著趙太醫,眼裡有掙紮之色。那一瞬似乎很短,又似乎很長,直到殿外小黃門的聲音響起,通傳道:“稟陛下,沈提督求見。”

蕭桓猝然回神,眼底的陰雲散了些許,隻是麵色依舊有些難看,緩緩道:“趙太醫為朝廷兢兢業業數十載,有功而無過,朕特許趙卿辭官歸老,頤養天年。”

趙太醫感激涕零,伏地再拜:“臣,叩謝陛下隆恩。”

趙太醫抹了抹眼睛,捧著官帽躬身倒退而出。榻上的蕭長寧依舊未醒,蕭桓定了定神,這才迎著光走出大殿,站在綴著風鈴的簷下沉聲道:“讓他來見朕。”

沈玹披著一身的春光,步履急促且沉穩,玄黑的披風微微揚起,有獵獵風響。他的眉眼永遠是深邃且淩厲的,像是兩片出鞘的刀刃,即便是迎著麵色不善的年輕帝王,他的眼裡依舊沒有絲毫懼意。

又來了,這種鋪天蓋地的強大氣場……

蕭桓不自覺倒退一步,直到沈玹單膝下跪行禮,他才恍然回過神,負在身後的雙手微微握緊又鬆開,道:“京師局勢緊張,奸細未除,朝中重臣相繼罹難,沈卿如此擅離職守,就不怕朕怪罪?”

“臣以為,在皇上心中親姐該比公務重要。”沈玹抬眼,眼中一片深沉,“臣要見她。”

“沈玹!”此時四下無人,蕭桓再也壓抑不住內心中翻湧的情緒,怒道,“你是不是欠朕一個解釋!”

蕭桓白皙的麵頰漲紅,看著挺身跪在地上的沈提督,明明是一個太監,一個閹臣,明明跪在地上,可他周身的霸氣依舊將自己壓得死死的。那是一種久經沙場的淩厲氣勢,光是看到他的眼神都會周身一寒。

蕭桓幾度深呼吸,握緊雙拳道:“你告訴朕,阿姐肚裡的孩子是不是你的!”

聞言,沈玹目光一冷:“皇上不該質疑長公主的品性。”

一時間,四周靜得隻能聽見兩人的呼吸聲。

半晌,蕭桓咬了咬牙,一字一句道:“所以,這孩子真是你的。”說罷,又嗤笑一聲,連連點頭道:“哈!好,很好……沈提督多大的本事,竟將所有人耍的團團轉!”

蕭桓眼睛發紅,“當初結盟之時,你許諾過朕,隻要朕不退縮,你便絕不傷害阿姐。可是現在,現在你卻將她推上了風尖浪口……沈玹,你親手處置過許多罪臣罪犯,可知欺君之罪當如何處理!”

空氣中仿佛有□□味,沈玹緩緩站起身,摩挲著刀柄道:“雖臣有百功,卻難敵一過。飛鳥還未獵儘,皇上便迫不及待地收起良弓,這就是你的為君之道?”

一番話,如會心一擊,令蕭桓無從反駁。

沈玹說得對,錦衣衛和東廠一明一暗,相互配合又相互牽製,向來皆是朝廷鷹犬。蕭桓根基不穩,外有北狄細作入侵,大肆暗殺朝中重臣,借以削弱大虞實力;內有官員結黨營私,分裂政權……若此時處死沈玹,實乃不智之舉。

但蕭桓不甘心,他如何能甘心?

他的阿姐,還有他自己,都被沈玹玩弄於股掌,肆意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蕭桓急促喘息的胸膛漸漸平靜。他羽翼未豐,的確不能急功近利,而且阿姐她……她應是真的很喜歡沈玹罷?

“你說得對,是朕太過年輕氣盛,思慮不周。”蕭桓籲了口氣,僅是一瞬就恢複了些許鎮定。接著他語氣一變,道:“大敵當前,確實應以國事為重,但,朕有一個條件。”

沈玹沒說話,隻是用清冷銳利的目光望著年少的帝王。

蕭桓吞咽一番,頂著沈玹強大的氣場低聲道:“事情結束以前,讓阿姐留在洗碧宮。”

……

“烏雲蔽日,像是要變天了。”

越瑤並不知道宮內已是一番波濤暗湧。此時她難得換上了一襲嫣紅刺白梅的襖裙,烏發半綰成一個乾脆的發髻,插著兩支點翠簪,做女孩兒打扮,手裡捏著一隻糖人兒,正站在京師人潮湧動的大街上,手搭涼棚遮在眉前遠眺。

而她身旁,站著一位玄色武袍的俊俏公子,正是錦衣衛新上任的指揮使溫陵音。

溫陵音與越瑤並肩站在街角,像是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隻是此時溫陵音的眼神過於清冷,漫不經心地盯著不遠處鶯歌燕舞的樂坊,直到幾個外表粗獷的可疑男子在樂坊外碰了麵,又結伴進了樂坊之中,他才有了些許動作。

那幾個絡腮胡子雖然是做中原人打扮,但舉手投足間總有違和之態。

溫陵音收回視線,對越瑤道:“走吧,跟上去。”

越瑤‘唔’了聲,咬著糖人跟上去,與溫陵音保持兩步遠的距離。

溫陵音似是不滿,好看的劍眉擰起,嗓音清冷,沒什麼起伏地說:“你我便衣出行,不用恪守上司下屬的禮儀。現今假扮情侶,如此生疏,容易打草驚蛇。”

越瑤大驚,像是才知道般後知後覺道:“原來我們在假扮情人嗎溫大人?”

溫陵音漠然地點頭,“除了情人,誰會男女結伴出行?”

“怎麼沒有?”越瑤不遺餘力地拆台,“兄妹……不,姐弟也可啊!”

“……”溫陵音無言片刻,索性調開視線生硬道,“情人比較好,兄妹不會結伴去樂坊青樓。”

“也對。”越瑤竟覺得十分有道理,小跑兩步跟上溫陵音,側首望著他年輕高冷的容顏,低聲問道,“可是,為什麼是我啊溫大……”

溫陵音眼睛一瞥,越瑤立刻改口道:“溫郎。”

溫陵音忽的停住了腳步,似乎被她這個稱呼嚇住了,怔了好一會兒,才淡然地調開視線,隻是耳尖微不可察地紅了些。

“此番北狄細作對朝中官員樣貌和住宅都十分清楚,想必是有備而來,所以出門偵查的人錦衣衛最好是不曾露過麵的生人,我剛上任,北狄人對我並不了解,合適。”

“但我不是生人啊,我在錦衣衛呆了四年有餘。”

“你……”溫陵音看了她一眼,“你恢複女裝的樣子,他們認不出來。”

越瑤一口糖嗆在喉中,無言片刻,才摸著自己的臉頰笑道:“差彆這麼大?”

溫陵音不置可否,隻站在樂坊階前道:“到了。”

絲竹嫋嫋,嬌笑連連,一片衣香鬢影。這裡說是樂坊,其實也不過是一家稍稍高雅些的青樓罷了,男人來此尋歡作樂,也有少數的貴婦人會來聽聽小曲,或是與俊秀的樂師調情一番。

兩人往階前一站,立刻有穿著輕薄紗衣的琵琶女嬌笑著迎上來,簇擁著他們往樓中走,熱情道:“二位是來聽曲子的還是來消遣的?”

溫陵音顯然不喜琵琶女的靠近,眉頭微微皺起。

琵琶女也是個風月場上的人精,見他帶著女伴,便掩唇咯咯一笑:“應是來聽小曲兒的。那二位算是找對人了,奴家名喚紅綃,琵琶最是拿手。”

越瑤做女孩兒打扮,但興致卻比溫陵音還高,雙眼發亮興致勃勃道:“你會彈什麼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