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到一半,蕭昀招呼謝才卿將禦書房的奏折抱回寢宮了。
人前腳剛出去,蕭昀立馬撂下筷子,東張西望,將碗裡的飯倒到窗外,回來時拿著空空如也的碗,懶散靠上椅背,指著桌上的全席大菜:“指揮使,朕請你吃飯,你可使勁兒給朕吃!”
“……”謝遮麵色僵硬。
蕭昀吃了一肚子油膩,有點反油,接過福安遞過來的不冷不熱的茶水,喝了兩杯,才稍稍解了解膩,緩過氣來。
他將茶盞放回,見謝遮仍僵著不動,拍拍手催促:“快快快!他待會兒就回來了!指揮使,你可以的!”
指揮使在蕭昀的督促下,絕望地吃了一口又一口,總算趕在謝才卿回來前,完成了任務。
謝才卿回來時,桌上的菜已經被消滅了大半,蕭昀的碗裡空空如也。
“回來了?”蕭昀舀了一勺勾了濃濃的欠的肉湯到自己的碗裡,喝了一大口,饜足道,“這湯也甚好,指揮使嘗嘗。”
謝遮:“……”
謝遮低頭看了看撐得圓滾滾的小腹,油得實在說不出話了,似乎隻要一張嘴,就能流出油來,隻能極為勉強地擺了擺手,示意實在是儘興,吃不下了。
謝才卿展顏:“陛下和指揮使喜歡就好。”
蕭昀說:“以後不用做這些了,朕是喜歡,但太麻煩——”
謝才卿堅持說:“微臣不嫌麻煩的。”
蕭昀語氣不容置喙:“一個狀元郎大把時間弄這個,被朕拿來當廚子使,太委屈了,被旁人聽了去,還要說朕牛嚼牡丹、暴殄天物的,朕不是嫌你,朕讓你乾些彆的,人儘其用。”
謝才卿這才鬆了口氣,仍有些拘謹不安:“微臣一切聽陛下的。”
蕭昀暗鬆了口氣。
謝遮大鬆了口氣。
蕭昀說:“那朕先回寢宮批奏折了,狀元郎待會兒也過去。”
謝才卿聽到是寢宮,想著那句人儘其用,愣了下,若無其事道:“好。”
他倒是巴不得蕭昀快些,他隻是好奇,蕭昀準備怎麼把他自己無比自然地送上門,像他當初處心積慮的那樣。
當初蕭昀百般為難、差點殺了他,這次換到蕭昀,他可得讓他好好表現一番。
他總也得瞧瞧大寧皇帝於風花雪月的城府心計,知道自己當初到底輸在哪兒。
謝遮見皇帝溜了,坐在原位上,一陣一陣打著油嗝,感覺油都要從臉上冒出來了,恨得咬牙切齒。
謝才卿關切地同他寒暄幾句,出去後,在無人的地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止都止不住。
他就說蕭昀怎麼可能自己吃了。
……
寢宮裡,蕭昀正懶洋洋地逗著鳥兒,案邊小太監念著奏折,翻開一本,突然放下,麵紅耳赤。
“念啊,怎麼不念?”蕭昀不耐煩道。
“陛下,這本還是您自己看,”小太監訥訥說,“奴才念下一本,可好?”
蕭昀一怔,想到什麼,笑容愈濃:“錢思聖的奏折?”
“是,”小太監紅著臉回話說,“……他還在奏折裡夾了畫冊。”
蕭昀一樂,麵不改色道:“行,你給朕放著,朕待會兒自己瞧。”
小太監鬆了口氣。
邊上宮女兒聽見上奏折之人名字,都羞紅了臉。
錢思聖是當朝著名的溜須拍馬、獻媚逢迎之徒,原名錢溢,後來為了表達對皇帝的仰慕,不顧家裡祖墳冒黑煙,自個兒將名字改成了錢思聖。
皇帝不討厭喜歡鑽營、利欲熏心之人,用他的話來說,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付諸行動去做,已經比畏畏縮縮、生怕被人指指點點所以人雲亦雲、想做什麼都不敢的人要好上百倍不止了,所以也不薄待他,由著他去,看他的本事。
錢思聖還真有幾門絕技。
他做官不大行,又是貪汙又是好色,彈劾的奏折一本接一本,但寫淫詞豔曲的本事真是一流,京城各處青樓都花重金請他寫詞譜曲,他也樂得如此。
錢思聖不僅會吹拉彈唱,還會寫風流話本兒,除此之外,還會畫風月之圖,畫上男俊女美,姿勢絕不重樣,花樣之多,令人眼花繚亂。
據說錢思聖前幾年被罷黜在家,潛心鑽研房中術,此言著實非虛。
他還給年輕男女啟蒙,由淺入深,撰了不少適應不同階段的人的房中書,在京城大為流行。
兒子女兒要嫁娶了,做爹娘的直接悄悄塞本錢思聖的書,便可省了親自提點的尷尬。
京城浪蕩淫靡之風,幾乎可以說是錢思聖帶出來的。
初生牛犢們,都尊稱他一聲老師傅。
錢思聖每月都會例行給皇帝上奏折。
因為陛下不喜歡看文字,嫌累,錢思聖便畫。
奏折裡所繪,栩栩如生,天下獨此一份兒,內容比百姓間流傳的要精湛細膩、新奇高絕數倍不止,陛下總是不動聲色地受用了,當個樂子瞧。
“繼續念,念快些。”
蕭昀不耐煩吩咐著,小太監又念了兩本,蕭昀逗鳥兒,瞥見殿門口謝才卿進來了,手上動作一頓,掃了眼案上那本被小太監放下的奏折,嘴角悄無聲息地揚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