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昀回到大營,便悶在營帳裡不出來。
營帳外眨眼功夫圍了一群朝臣,張奎小聲道:“莫非江懷逸死活不肯?”
劉韞急道:“才卿沒回來。”
孟衡道:“莫非扣在那兒了?!”
張奎道:“那怎麼辦?!”
正急切萬分,那邊指揮使掀開了營帳,叫眾人進去。
眾人登時湧進。
營帳內,皇帝正立在輿圖前,拿著狼毫筆在輿圖上比比劃劃,全神貫注,壓根沒注意到他們進來。
眾朝臣對視一眼,張奎說:“陛下這是要打仗了麼?”
輿圖上畫的是各國的疆域,包含疆域內的關要、河流、甚至街道等精細程度不同的細節。
大寧擁有不輸於彌羅情報網的探子網,陛下對各國軍機了如指掌,所以才能叫人繪製出如此精細又完全正確的輿圖。
皇帝在輿圖上指指畫畫,並未回頭:“你們都過來看看,你們覺得哪個地方有潛力?”
劉韞見他這會兒還有空思考這個,忍無可忍:“陛下!皇後呢?”
“哦,在皇宮裡。”
劉韞一臉匪夷所思:“那您回來了?!”
“彆煩,這是天大的要緊事,快快快,都過來看,這個、這個、這個,哪個地方好?”
朝臣暈暈乎乎地都湊過去,看著輿圖上被蕭昀用朱筆圈出來的三個地方。
劉韞隻當他是要師仿前朝,為了促進大寧落後南方的發展,除了京都之外,再在南邊設一個副都,勉強把心心念念的皇後暫放下,思忖半晌,指著一處道:“自是株州好些,一麵是通衢要道,兩麵臨水,水稻產地,商業發達……”
蕭昀:“可是這有條河,朕暈船。”
“……”孟衡沉吟,指著另一個圈道,“那閩州亦可,商業差了些,鹽、礦、金屬倒是豐富。”
蕭昀:“可這裡不好玩。”
眾朝臣看著輿圖上隻剩下的“峻州”,嘴角微微抽搐,謝遮向來體察聖心,微笑道:“峻州當仁不讓!”
蕭昀皺眉道:“可是這裡有點荒,還窮。”
他說的的確沒錯,峻州可以說是大寧最窮的一個州了,大寧人人都瞧不起峻州人。
劉韞心心念念都是皇後,壓根沒心思討論這,見他輕重緩急不分,又急又氣,隨隨便便敷衍道:“峻州一麵臨水,一麵接南鄀,一麵接大寧腹地,目前雖是貧瘠荒涼了些,但潛力無窮,假以時日,必定反超其他州郡!”
他語速快得很,像是為了趕時間,說完這個好問謝才卿的事。
蕭昀嘴角的笑意藏不住了:“是嗎?”
向來火急火燎的張奎立即附和道:“是!而且峻州的百姓淳樸善良、踏實肯乾……”
蕭昀回頭,看向其他人。
孟衡亦道:“峻州隻有中間貧困,靠南鄀和大寧腹地的兩邊繁華得很,富帶窮,若傾注財力物力,假以時日,必成我大寧一富華州郡!”
蕭昀的目光一一掃過眾人:“你們都覺得峻州好?”
朝臣都著急皇後,敷衍至極地點點頭,他們眼見這事兒總算揭過去了,剛要開口問謝才卿的事,蕭昀扔了筆,大手一揮,豪情萬丈地拍上了輿圖:“那就這麼定了!為了大寧南邊的發展,遷都峻州!”
朝臣徹底傻眼了。
……
朝臣們很快意識到自己又被陛下忽悠了。
可自己答應的好好的,哭著也要照著乾。
畢竟論耍無賴的程度,沒人比得上陛下,按照以往的扯皮經驗,沒人扯的過陛下,最後的贏家一定是他。
所以過程還不如省省力氣。
又嚷嚷了幾天,反倒越辯越覺得這事兒聽上去離譜,實際長遠來看,益處頗多。
大寧眼下的京都太北,冬日太冷,不利經濟,不利民生,一到寒冬,河流還結冰,河運艱難,而且大寧超半數的人口集中在中南部,北方富,南方窮,各地貧富差異極大。
遷都的確能改變此種不利局麵。
一群在北邊呆習慣了的朝臣,很快認命,為了大寧千秋萬代,生生不息,一邊咬牙切齒一邊哼哧哼哧地苦乾。
……
阻力都掃清了,遷都隻是時日問題,成親的事,在蕭昀看來自然而然。
他這幾日起早貪黑忙得不可開交,眼下烏青都積得像縱.欲過度了,就靠“忙完就能娶楚楚”的信念支撐著,結果這日坐在江懷楚對麵,看著他一勺又一勺地喝粥:“不成親?!”
他嗓音過大,江懷楚手一抖,差點將瓷勺摔了:“怎麼了?”
“不……不是,怎麼就不成親?”蕭昀馬上追問。
江懷楚微微茫然道:“怎麼要成親?你我都是男子,也住在一起了,皇兄、太妃也認可你了,你老祖宗也認可我了,孩子也有了……”
“那……那也得成親啊,”蕭昀徹底不淡定了,“明媒正娶,不能少的!”
江懷楚茫然看著他:“裡子都有了,為什麼一定要成親?”
他微微蹙眉:“你難道想我倆這樣的身份,還鬨得天下皆知嗎?”
“……”蕭昀瞅了他一眼,見他沒反應,過了一會兒,又瞅了他一眼。
江懷楚第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見他不吭聲,隻瞅自己,隔兩秒瞅一眼,隔兩秒又瞅一眼,慢慢抬頭,麵色僵硬地看著他:“……不,蕭昀你不能。”
蕭昀尷尬一笑:“……楚楚,我其實可以的。”
江懷楚:“……蕭昀,我不能。”
蕭昀:“……楚楚,你可以。”
江懷楚:“……蕭昀。”
蕭昀:“……楚楚。”
二人隔著一張桌子對坐著,好半晌相顧無言。
江懷楚對“鬨得天下皆知”有深深的心理陰影,他一將“蕭昀”和“熱鬨”這個詞聯係起來,就立即回憶起他當初中了狀元、蕭昀讓他騎行遊街一陣敲鑼打鼓裡他差點被瓜果砸中的事。
還是江懷楚最先打破了僵局:“你……為什麼非要鬨得天下皆知啊?”
蕭昀道:“熱鬨一下不好嗎?”
江懷楚心有餘悸,十分不信任道:“你確定是‘熱鬨一下’?”
蕭昀咳了一聲,麵不紅心不跳地點頭。
“楚楚,其實是我想有個名分。”蕭昀深深地看著他。
江懷楚怔了怔:“你在乎這個?”
蕭昀點點頭:“我隻有風風光光鬨出去了,讓旁人都知道了,才特彆有真實感安全感。”
眼前人向來是大開大合的坐姿,眼下卻是坐的規規矩矩的,眼也不眨地瞧著他,像是隻要他一個點頭,他就能眉開眼笑,江懷楚心頭忽然一軟,有些動搖,卻並未說話。
“我的說完了,”蕭昀沉聲道,“楚楚你呢?你為什麼不想熱熱鬨鬨?”
江懷楚沉默半晌,避開他過於炙熱專注的視線:“沒為什麼,就是不太喜歡熱鬨,想想都耳朵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