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象被馬蜂蟄到似的“嗷”地一聲大叫,將那老頭嚇得險些跌坐到地上。不待抬頭,已看到一個肥大身軀從他旁邊衝過,向賽天仙猛撲過去。
賽天仙自然不是何媽媽的對手,受下幾個脆響的耳光,一縷鮮血自她唇邊流出,滴到白錦縫製的對襟夾袍上,如在雪地裡綻出的一串花蕾般刺目。
旁邊房內的姐妹聽到聲音,跑過來將撕打的二人拉開。
何媽媽自覺占得上風,不肯輕饒,仍在跳腳大罵,言語不堪。
賽天仙踉蹌到桌邊坐下,埋頭不語,眼中目光呆滯得如死魚一般,沒一點活人的意思在。
聽何媽媽高叫道“你給我聽著,今日你若敢不接好這位客爺,明日我便將你交與東家,任他收拾你,看你能不能活過明日掌燈?——”
賽天仙知她所言不虛,暗暗地想看來我真的沒有活路可走了,怕隻有一死才能離開這個肮臟的處所。
隨著何媽媽的離去,房中安靜下來。
賽天仙慢慢抬頭,見那乾屍老頭正在對麵椅上坐著,大瞪一雙枯癟的眼睛看她,不禁嚇了一跳,道“你怎地還在?”
老頭嘿嘿一笑,聲音尖澀得如疾風裂錦,道“我花了銀子呢——”
賽天仙惱得咬牙,高聲嚷道“怎就不能可憐可憐我?”
乾屍老頭聲音細慢地道“誰可憐我的銀子?”
聽到這一語,賽天仙才恍然自己在他眼中不過是個玩意兒,死活如何與他全無乾係。便似這一粒塵與那一粒塵,雖然同在風中飄著,但對方視自己如無,想讓他對自己高抬貴手真不異於白日說夢。
無奈隻好輕歎一聲,道“你想怎地?”
乾屍老頭淫笑一聲,叫一串口水自乾癟嘴角流下,濡濕胸襟。他卻不知覺,自顧漏風漏氣地說“剛才何媽媽不是說得明白?若叫我不高興,你明天怕活不過掌燈——”
賽天仙聽他為求和自己一歡,竟拿這句言語相嚇,恨得猛地站起,怒瞪雙目直視乾屍老頭,便想撲過去與他撕打。
乾屍老頭見得她凶惡模樣,也有三分懼怕,指了她道“你想怎地?還敢耍凶麼?看我喊何媽媽來。”
賽天仙的目光慢慢疲軟,人也一點點堆回到椅中,似沒了魂魄一般。
二人對坐片刻,乾屍老頭見她呆呆地不動,以為已被自己拿捏住,伸出骷髏骨骼的手將賽天仙的手拉扯著握在手中。
賽天仙好像死掉了似的不知覺,任憑乾屍老頭在自己手上摩挲,沒一點反應。
二更雖過,春香院的正廳中仍是一片春湧香洶的熱鬨景象。
何媽媽忙得手腳相接,穿梭於客人之間。
正不亦樂乎,匆忙間一眼飄向門口,立時驚得定在那裡,半張的嘴連舌頭都吐出一截,才明白為何眼皮跳了一天,原來有惡鬼登門。
她見童牛兒從上到下一身嶄新的六品官服,連腰間的長刀都鑲金裹玉,與尋常的大不相同,顯得更加威風八麵,心中不禁暗罵這死兒子,從哪裡混來這樣一副行頭?剛演完戲嗎?
心知得罪不起,忙揮著膩香四溢的手帕迎上道“呦——牛兒爺,怎地一天不見就想媽媽了嗎?”
童牛兒不待他近身,伸手一推,將何媽媽推了個轉,然後輕撣一塵不染的官服,冷聲道“找死吧?我便成全你。”
這一句令何媽媽眼前立時浮現起昨日摔在這廳中的京府尹府上大管家那張慘白歪扭的臉孔和那雙瞪到突兀,似要爆出的死魚眼睛。不禁全身一抖,立時自動退下一步,仍陪著乾巴巴的笑,道“牛兒爺今兒來尋哪位姑娘?媽媽給你帶路。”
童牛兒一邊大步向裡走,一邊低罵一字“滾。”
何媽媽知道自己在這小兒麵前全無尊嚴,巴結隻會自找沒趣,便退著道
“牛兒爺既然不用媽媽,就請自便罷。媽媽不陪——哎呦——”
卻不防退得急了,一腳絆在花架的腿上,立時跌翻在地,摔了個仰麵朝天,惹得四圍眾人哄堂大笑。
童牛兒卻一眼也不瞧,徑自登上三樓。向賽天仙的居處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