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倒是真的。
可我與他雙方之間,不能總叫我處在被動一方,勞心勞神的揣度他的埋得點滴痕跡不露的念想。縱是我欠了他在前,我還是想當一個明白的負債之人的。
如此決定之後,我瞄一眼折清始終秉承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的麵容,本有些發虛。但遠遠得見茉茉跑來,心中
忖度我這邊尚有一強有力的小夥伴,遂底氣也足了些。乾咳一聲道,”如今的境況,你了若指掌,我卻還雲裡霧裡繞。說白了都是前世的孽障,我不需得你一一的講給我聽,但需你能將話說明白了,也省的我在暗地猜。”默一默,“你現下,可是還恨我?”
折清似笑非笑,卻頗為坦誠,”自然恨。”
“那,我若將戒指中係著的魂魄交諸給你,你可能保證徑直離去,不再來傷我?”
適時,茉茉正在我身邊站定。折清抬頭,望著我倆,不曉為何淺淡一笑,眸光點綴著遠端的血陽,幾分莫辨,卻一絲沒猶豫便點頭應允。
我心底一鬆,朝著茉茉,”那就給他吧。“
茉茉道,”他說什麼你便信麼?你可知他是誰?他…“一卡,又似是當著我的麵不好說。
其實我早就知道,他不就是折清麼,那份對他的熟悉感是沒法騙人的。
茉茉執拗勁頭又有上來的趨勢,後麵的話既不說,也不將戒指交還給我,我甚心焦,將她規勸著。
兩廂糾結時,折清在一旁閒閒開口,“既然迷生你不
願將戒指交與我,也算是知曉我的身份底細。你不妨也說說看,你將千洛的戒指討要過去,為的是哪般?”
折清這一句清淡,意欲所指,我不很能明白,遂‘梆梆梆’的揉著腿默然將他倆瞧著。
茉茉僵著一張臉良久,竟真的乖乖將那戒指放到了我手心,“我早前不知道公子就是魔尊千洛,隻當她是尋常魔物,自然要提防。這戒指中蘊了她三分的魂魄,我拿捏在手中,便是握了她的把柄。”
我心中不動聲色且而緩緩的抽著,不著痕跡的從茉茉身邊挪開了些。我原當這妮子溫柔善良,簡單單純,敢情一直弄不清狀況的卻是我麼?
折清掃我一眼,繼而與我道,“即便迷生過往是你身邊的一塊寶物,當下她也是冥界的人,天有天規,地有敵法,你終究是個魔,她要將你押送至冥府是不變的事實。”
我心中再哽,有點兒憂傷,登時有種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的感概。
片刻後,起身站到折清身邊,將戒指交給他。
茉茉麵無表情,“公子你…”
我沉沉,“我現在就有一魄,腦子有點轉不過來,總之先這麼著吧。”我既是答應要還給他,便不想再就此事繼續糾結了
折清拿戒指的時候,手指尖似是無意一般輕輕拂過我的指骨,我渾身一涼,便打算退開些。不及手腕被人一扣,又是被禁錮住了。
我僵著沒動,怔忪並著小心試探道,”你不是答應了拿了戒指就走?“
”困在戒指中的是進入休眠狀態的半死魂,要融合進你的靈魂之後才能蘇醒。其上魂有三魄,待你融合之後,我隻取你一魄如何?”這話氣道著,似乎還予了我不少的恩惠一般。
我一愣,咬牙切齒,“折清,你彆欺人太甚。”
我將戒指帶在身邊三年,卻不去觸及其中的魂魄,便是不願意再與前世之事牽扯的意思。無論是因著情殤還是如何,我都落不得一個好下場。我想,我得將他忘得乾乾淨淨了,才能繼而懷揣著‘唯我獨尊且逍遙’的念想活下去。
茉茉聽罷一擰眉,兀自嘀咕了兩聲。
折清悠悠望向茉茉,“迷生?”
茉茉一點頭,“那就這麼著吧。”
“…”
他們這聯盟是如何建立起來的,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我被他們二者合力按倒,才方知這便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險惡而無轉圜餘地之境了。
茉茉一邊道著抱歉,一邊趴在我身上將我的手按在腦後起來,試圖勸說,“公子,你現在隻有一魄呆在冥界實在是太危險了,融合多些魂魄百利而無一害的。”
茉茉說的並無道理,但於我而言,因前塵記憶的困頓遠比身體的弱小來得可怕得多。情之一字,它實在是個傷人的東西。
我狠狠的掙紮著,茉茉那一身的怪力實在是猶如豎起一道銅牆鐵壁,將我防得嚴嚴實實。我心下一急,衝口而出道,“胡說,誰說沒有害處了,萬一我又看上折清怎麼辦?到時候又欺男霸女怎麼辦?”
我說那話主要是為了激一激折清,若是能讓他覺著擔心往後會有麻煩,決心把我給放了,另尋決策也是好的。
茉茉瞥折清一眼,沒搭話。
折清若綴著浮冰的眸光掃過來,淡聲回應,“若是如此,我不介意再給你一刀。”
我顫了顫,淒淒涼涼,自內心升騰起某種被稱之為絕望的情緒,掙紮得更凶猛了。
我同茉茉直將門口的納涼的石台都碾成了細末,撲倒了三兩棵兩人合抱粗的大樹,嚇傻了鄰家諸多的鬼魅。一場實打實的肉搏,戰績累累。
茉茉臉上掛了些彩,受了不重不輕的內傷,我則被她壓在身下,氣喘籲籲的力竭了。
折清站在一邊,堂而皇之的負手欣賞了一陣女子搏擊,才終於慢悠悠的將印訣結好。與之呼應,瑩白色的光澤自他掌中的戒指上湧起,若散若離,似是水霧般氤氳在我左右,方才還極安穩的天色一下轉沉,天邊的雲彩似是能滴出血來,大片大片的蔓延開來,轉瞬便似落下清脆玉珠般降臨瓢潑似的大雨。
妖冶的色澤籠罩,除卻水聲,方圓千裡恍似再無其他聲響。此刻若是有人在冥河之上俯瞰,必定能見,一瀉千裡的河川,其中隱隱有什麼攢動不安著。詭異無形的霧氣在水底發了瘋似的,爭相避開下遊的水域。遠遠望去,便
想是冥河一瞬被抽乾了鬼魂,化作再平淡不過的一汪死水水域,沉寂著。
隻會用蠻力,有其諸多的不好,譬如當折清引導的法術入體,我除了怔怔瞧著以外,一點法子都沒有。
茉茉已經收手不再壓製著我,站到一邊去了。腥風苦雨之下,我氣力散儘仰躺在地,降下的雨濺落在我的骨上,生冷。
天際線之所在牽引出隱隱的雷光,閃耀在一身淺藍素袍的折清身後,猶如陪襯。印象中便是那一人墨絲飛揚,眸中遠山黛水,風姿氣度道不出的清雅卓絕。
我想,我找到了我的軟肋,縱然那情感不見得多清晰,卻能隱隱如此篤定的預知,這讓我恐懼,卻無計可施。
一團瑩白光團沒入腦海,我試圖抬手去擋,卻在眼前突然的白茫之際,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