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固執己意,沒有聽話。落得如此的境地,又能怨誰?
…
離鏡宮中飄搖起了些許小雨夾雜些許晶亮的雪花,折清抱著漸漸冰冷的白歆破雨而去,白歆終究是仙族的王妃,理所應當是該葬在仙族的。
熱鬨沒了,看熱鬨的人自然也就散了,星星亮亮,還餘了兩三人坐在相去不遠的牆頭,滿臉不屑對著我指指點點。猶若城牆一般的鬼將背對我而立,堅守在雨中。
守在門邊的老者給我遞上來一把青傘,低低道,”尊上,外頭著了些涼雨,您還是撐傘而行吧。“
我也覺著這個地方不好讓我久待,神識之內許久不曾有過的刺痛感竟然又是席
卷而來,點點頭,接過傘走了。
”好一個涼薄性子,便是虛偽的眼淚都沒能擠出來一滴,帝王無情啊~”
“這仙魔聯姻倒算是走到了儘頭,誠然對人尊上而言,也不過少了萬花叢中的一朵而已,著實無關痛癢。”
聽覺太過敏銳也並不算樂事一樁。
尋常而言,並不會叫我有半點觸動的戳脊梁骨的流言,如今卻成了鑽心之刺,叫我連辯解都不能。
我的皮膚泛起了層冷意,許久不曾這麼覺著透心的寒過,一時倒有些不適應。
繞過幾重庭院,抬眸所見茫茫的雨幕下,蜿蜒的流水邊,有人著一襲淡泊藍衣,撐一把青傘,靜靜佇立。
那回眸的一眼,恍似所有的淒風冷雨,都在他身遭散去,不過留下一派寧靜的祥和。
可惜,卻不能成為我的歸屬。
我彆開莫名朦朧的眼,便想避讓,忽而的得見一抹青意飄然墜落,跌至潺潺流水之中,順流而下。
我一怔,再抬頭,夜尋的墨發之上已然點綴了晶亮而細小的水珠,微微濕潤著,並未再看我這方。迷離的光線,似乎在他身遭勾勒出一道光弧,明晰著那絕美的側顏。
我不明所以,快步上前,將他也避於傘下,“唔,你做什麼?”
“沒帶傘。”
我默了默,“…我剛看見你把傘丟了,什麼?你原來有間歇失憶?“
夜尋終是回眸,朝我款款一笑,垂落頰邊的發尾上點著晶亮的水珠,連眼睫亦是濕漉漉的。低眸之間,便顯得格外的溫柔,緩緩帶笑道,“想讓你到我這來而已。”
我深深的望進他的瞳中。
落荒而逃。
…
我病倒了,自從長大之後,這還是第一次。
小紗嘟嘟囔囔的拭去我額上的冷汗,還以為是因為淋了一場夾雪的小雨,將我翻來倒去的折騰一番,及至暮後才離開。
我腦中渾噩,紛紛雜雜總會有無儘的畫麵浮現,也因為陣陣湧來的刺痛而始終維持著一份清明,不能徹底的睡去。
身子愈來愈沉重的時候,竟會始終渴望著一雙偏冷的手將我抱起,輕輕同我道,不會有事了。
我知道那雙手的主人是誰,也知道…
我心底的念想,像是毒芽一般壓製不住的破土而出了。
”洛兒,你往後記著莫要當一個負心之人才好。”耳邊總是有人玩笑似的重複著這一句。
回蕩著這一句時,也恍惚的想起那夜我獨自在屋內躺著,千涼伴著千溯坐在屋外,那一宿的哭訴。
我抱著枕頭,側耳傾聽的那一夜,腦中隻盤繞了一個懵懂而決然的念頭。
予以承諾,卻悔而負心之人,該死。
…
猶記得起初同折清相好,兩人成天到晚黏黏糊糊,夜間都要傳紙鶴的日子。便想著,所謂變心,當就是一時熱切過後,死灰燃儘的冷清。
熱切時沉溺而忘乎所以,漫天承諾。雖然種種變故,卻是我心守不堅,才讓自個這麼一顆心,慢慢冷卻,最終自縛為繭。
…
翌日,小紗將我拖到庭院中曬太陽,說這樣病能好得快些。
她手頭還有旁的事,在我身邊呆了一陣便離開了,諾大的庭院,唯有陽光正好。
庭院外繞進來一個人,月白的衣袍,站在陽光下很是晃眼。
少年還是從前的模樣,山水清秀不及他眉間的明媚,如今輕輕望去,亦會叫我心底緩緩觸動。
“白歆已經葬下,你可要隨我去看看她?仙族的侍女道,她最後都想見你一麵,可惜魔界卻太遠太遠,她一個人,終是走不到你麵前。”
折清的嗓音依舊是輕緩著的,那樣的語調讓我想起多年前,我掀開花轎的簾幔,將手遞到他麵前時,他淺淺一笑應下的明朗。
身子沉重著,幾分昏沉。我笑著從躺椅上起身,揉了揉眉心,散去那份暈眩,朝他笑著,“我同你去。”
折清並沒有上前來,我緩緩踱步到他的麵前。
兩者相離的距離不長,滿庭寂靜之下,竟都能聽到心跳的聲音,漸漸的,從起初的紊亂趨於平穩。
“父君亦在,他道此事同魔族無關,亦叫我不要因此事同你心生芥蒂。”
我站定,在距離他一臂之遙,釋然的一笑,“好…”
胸口意料之中的沒入一柄冰冷,像是至冷的寒冬,忽而有人往你衣領中塞了一捧雪,冷得我身子微微的一縮。
而後身體就似破了一個大洞,澎湃的靈力飛瀉而散,除了冰冷在身體之內遺留,就隻有喘不上氣的無力感。
我甚至來不及說一句話,喉嚨便是湧上一股鐵鏽的甜腥味,身子也無力的癱跪下去,好半晌才有了痛覺。
折清麵容上的表情並不如我想象中般快意,他低眸看著我,漂亮的桃花眼微微
睜大,像是錯愕。
而我心中更多的卻是釋然,腦中走馬觀花般的回憶起過往,想起他曾咬牙切齒的問過我一句,魔是否無心。
自然是有的,我已經將它交到了他手上。
而遞出次心那一瞬間的決絕,我已經強勢的告訴自己,無論我本質如何的人渣,這一生,至少絕不能負他。
我抬頭將他望著,膝蓋磨合著碎石的小路,麵容上延續起方才因為匕首沒入胸膛而頓失的笑意,認真道,“所以,魔心是什麼,你可是認清了?”
我終究是個自私的人。
次心入體,有九成九九的幾率會叫我灰飛煙滅,洪荒四界再不會有一絲痕跡。
並非單純為了償還諸多事跡下來,我予折清的罪孽,卻是來賭那零點零一成的自由。
如若有來生,我會叫我自個記得,我愛的人是夜尋,再也不要傻傻的弄錯。
而他,也再不要遇上我這麼個沒心沒肺,讓人生厭的女子。
千溯的心魔已然治愈,無論賭局的成敗,我皆無憾。
所以笑著道,“折清,我死了,你就自由了。”
與他,與我,皆是。
我最終還是死在了自己的心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