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夜尋,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
…
我年幼的時候就同如今的曦玥一般,活在一個真空的世界中,沒同幾個活人相處過。
除了自個家裡的人,便還認過一個妹妹,落靈兒,死了。
救過一團詭異的黑色活體,曦玥,沒幾天就消失了,待我成年才再遇上。
再然後便是被一個人從鬆鼠洞中抱出來,夜尋。
他是我結交的人中,唯一一個正常些的,而且,他還很好看。
可惜,千溯來接我之後,他就不見了。像是片雪,冬天走了,就再看不到他了。
而我卻會常常想念他,莫名其妙的。
那個時候我按著魔界的年齡,正值情竇初開的旺季,可歎的是我因為沒在母體中呆夠時間,身子發育依舊是格外的緩慢,看上去若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
遂而當我在感時傷春的發了一天的呆後,下定決心向千溯攤牌,沉沉道,“我有喜歡的人了。”時,千溯神色徒然滯了一下,隨即微微斂起眉,沉吟半晌,才有點小心翼翼又有點複雜道,“莫離?”
我一怔,怎麼能同他扯上關係?
他眉間凝滯一緩,緩緩的鬆了一口氣。
莫離年輕風流的那段時間還是個戀+童癖,勾引了不少小女孩,害的家中有女孩的,人人自危。
我心裡微妙了一下,決定暫時不要將夜尋的名字說出來了。
隻不過經由千溯這麼一提醒,我才想到,雖然我時時都會想念夜尋,但他似乎壓根不會理我。過往的時候甚至於戲耍著整我來的,害我吃了斷腸草,差點疼死過去。
還有幾次要把我丟掉,若不是我英明機智,早被他甩開了。
但我想他的時候,卻不會記著這些,我覺著他很好,是有的時候他躺在光影斑駁的樹下,眸光沉靜幾近空靈,偶爾會落在我身上。
雖然當時以為他的神情冷清入骨,事後回想卻記不得那些冷清。記憶畫麵襯著陽光,給我一份格外溫柔的觸感。
恍似那個時候,他就是以溫柔的眸光看著我的。
我以為,他是很溫柔的。
再然後,我自己埋頭學了幾首風騷的詩,想著到時候再見到他,我就念給他聽,顯得我多成熟老道。又或者得了他消息給他寄過去,顯得我多矜持委婉。
於是千溯看公文,我就寫情詩,正兒八經的端坐著寫。
他偶爾會懶懶睇眸掃我一眼,不曉為何,一次便開了口,似笑非笑的讓我念。
我點點頭,正兒八經的放下筆,正兒八經的開始搖頭晃腦,“關關雎鳩,在河之洲,謙謙君子,淑女好逑~”
“情詩?你寫給你那心上人的?”
我臉上發熱的沒吭聲。
他抬眸瞅我一眼,笑一聲,再道,“誠然,你這麼寫是不對的,你現在還不是淑女,是幼女。”
我想了想,總覺著有點不對,”這個,改了是不是奇怪了些?“
他慢條斯理的又批示完了一張公文,丟到一邊,”情詩這個東西,總歸該貼合實際一點才行。你說淑女,人家收了信約莫是想不到你頭上的。倘若加的是幼女,唔,他想必也就記起自個犯下的罪孽了。”
我細思之下覺得分外的在理,大筆一揮,改了。
這情詩後來落在千溯書房,忘了收回來。
一回木槿玩鬨,不曉得怎麼將之翻了出來。
她肉嫩的手,氣呼呼的抓住那張薄紙,衝到了我的寢房,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姑姑,怎麼辦?有人陷害我。”
我立馬過去將之抱起來,還未來得及哄,便被那一張紙上的被淚滴暈開的墨跡嚇了一跳。心不在焉且微微難過的直瞅著那紙,“怎…麼了?”
她手指大力的戳了幾下”幼女“二字,眼淚答吧得更加厲害了,“姑姑,我的清白算完了…我真沒給人寫過這詩的。”
我,“…”
事後,千溯晃悠悠的過來一趟,那張惹哭木槿的情詩也隨之再度消匿了蹤影。
我心累的問他放哪兒去了,他說成長的痕跡麼,得好生收著。
我,“…”
鬨出的笑話愈多,各種各樣的事輔助著我無法遺忘,遂而便讓我這狼心狗肺的人在那些見不到夜尋的漫長歲月中,也將之深刻的記了下來。
記到後頭,記不得他原本冷清的性子,反而覺著他是個溫柔的人,會像千溯那樣哄我,會輕而易舉的化去我心口的悲傷。
像是一縷月光,淡而溫柔。
…
再後來,我當真就找到了他。
但是他那個時候既不打算跟我說話,也不打算同我有半點交集,兩手扶了將合的門扉,很是直截了對著擋住門的我平淡道,”唔,走開些。”
“…”
想象都是騙人的,他至多是一捧冰,還是直接往人心窩裡頭灌的那種。
現實就是能骨感至此…
然後我才算徹底回憶起來,夜尋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了。
雖然再遇他的清冷,我仍是很受虐體質的覺著熟悉起來。
那個時候畢竟年少,不懂得所謂矜持,我想我想念了他這般久,再見到了自然要同他更親密一些才好。
不至於會小鹿亂跳芳心湧動,一來是那個時候,我這個芽還沒有完全的開竅,二來我那個時候一直以為我待在夜尋身邊,是兩個人彼此禍害著的。就像他風輕雲淡同我道斷腸草是能吃的,待我咽下去才說隻是吃了會死人一樣。
我同他從本質上處不來,也不曉得為何兩人就一直這麼扭曲的在一起了,我總被他嫌棄著。
不過那個時候人傻,就算知道人家不待見我,我覺著他好歹是為我留下了,也總是樂嗬嗬的湊上去。
一回見著木槿和他家那小果子和諧的擠做一堆看鬥雞,嘻嘻哈哈。我豔羨之餘,便格外有行動力的拎了兩鬥雞,去了夜尋的院落。
猶記得當時夜尋的表情,如斯的耐人尋味,語態依舊風輕雲淡,款款道,”你這是作甚?”
一隻脖頸後禿了毛的鬥雞倨傲的伸長了脖子,惡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我以為他這是感興趣了,春風得意的將那禿毛的鬥雞友好的遞給夜尋,”這隻可是我離鏡宮中最好的鬥雞,雞中之王,給你給你。然後我這隻…“我提起另一手
上瞎了一隻眼的鬥雞,”這個就是我的了,‘小小千洛’。”
夜尋短暫的一默,“我以為你不必給你的雞取這麼貼切的名字。“
我揮揮手,愈發的春風得意,“畢竟一會要跟你的‘夜尋二號’打一場,得稍作區分嘛,你覺著誰會贏?唔,咱們可以賭一場。”
“…”
“恩?”
夜尋放下手中的經書,淡淡瞥我一眼,“你是認真的麼?”
我一怔,忙將兩隻鬥雞都放到地下去,然後拍拍手,“那是自然,咱們先下賭吧?我就賭我家小小千洛了,哎嘿嘿~它可是一匹黑馬呢。”
事情的經過太過於慘烈,我不好多做描述。戰況激烈之時,那小小千洛號推翻了窗台上一盆連我都不敢碰的蘭花。
夜尋聞聲抬了下眼,沒做聲。
我天真的以為他沒有出聲就是沒有大礙,而後眼睜睜的看著兩雞愈戰愈勇,繼而碎了一套白瓷茶具。
他依舊是寬容大度的沒做理會。
”玩儘性了麼?“當小小千洛被夜尋二號按壓在身下,一派無力頹然之時,夜尋如是淡淡問我。
我開開心心的朝他一笑,點頭點頭。
…
然而最後的最後,夜尋好整以暇的蹲在我身側,伸出一張格外無良的手,“我贏了,賭注給我。”
我欲哭無淚,趴在地上沒有動彈。
夜尋平靜道,“你要耍賴?”
“不不不,給給給,我給。”頓一頓,我有點委屈,“可是夜尋,你為什麼要揍我?”
方才我要去擁抱我雖敗猶榮、屹立在一派碎瓷殘瓦的小小千洛。不及進屋那一瞬,就好似一頭撞上了一麵軟牆,整個人轉瞬被彈飛了出去,臉先著地的栽倒在地。
“你該是時候長點心了,不妨回去自個想想。“
我的臉擦著青草轉了個邊,扭到看不到夜尋的那一麵,有點受傷。
夜尋二號驕傲的從我背上踩過,順帶擦了擦沾泥的爪。
…
我知道夜尋喜靜,我好動,他一般情況都能忍,等我實在太鬨騰了,才會不動聲色使各種法子的將我轟走。
後來他發現我太耐收拾了,不若從前一根斷腸草就能把我折騰得死去活來,從前手段也越來越不那麼效果超群。
我自然也發現了這一點,洋洋自得而大有上房揭瓦之態時,他也終於不再同我拐彎抹角,開始對我動手了。
且而每回都要挑我臉上尚且還留著指印的地方捏,我滿身的刺頭,就這麼給生生的鎮壓了下去。
後來就學乖了,知道夜尋這個人分外的有原則,有些是能忍的,有些事不是不能忍的,那麼界限在哪兒呢?
通過我多年親身的經曆,我可以說,把鬥雞帶到他院子中去,同他一起欣賞一場精彩的搏鬥,這就是件很有風險的事。唔,或者捉一堆的螢火蟲,放到他院子裡養著。
大白天的,我隻要一抬眼,就能看到結界頂端附著著密密麻麻、厚厚一層的蟲雲,甚滿意。
誠然被捏之前,我其實還一直覺著自己這麼做是能討他歡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