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個人驟然得
知自己喜當爹了,隻怕很難露出讓人高興的表情吧?
原悄想到除夕夜時銀屏的丫頭來找自己時,自己嚇得險些厥過去。
“你想做父親嗎?”原悄問他。
“啊?”衛南辭一怔,“我沒想過。”
原悄聞言放下手中的碗筷道:“我吃飽了。”
“我送你回去吧。”衛南辭道。
原悄沒有拒絕,想到即將要離開京城,其實他還挺舍不得衛南辭的。
但他既然已經做了決定,這個時候總不好哭哭啼啼的。
大概是覺察到了原悄情緒不大好,衛南辭這一路也沒什麼說話。
將少年送到原府後,他也沒什麼心思再巡街,便回了大營。
沒想到剛進門,就聽到殷時說原君恪來了。
“師兄?”衛南辭一臉戒備,“我最近沒惹他吧?”
“看起來不像是在生氣,可能有事吧。”殷時道。
衛南辭不及多想,快步進去,就見原君恪負手立在廳內,正在看廳中擺著的京城沙盤。
“師兄!”衛南辭看了一眼他的麵色,主動解釋道:“這是我逼著三郎給我弄的,他不是自願的。”
“不錯,倒是沒浪費他的手藝。”原君恪道。
衛南辭小心翼翼看著他,也猜不透他這話究竟是真心,還是在陰陽怪氣。
“師兄今日怎麼有空過來?”
“有件事情,想請你幫個忙。”
衛南辭一聽他要求自己幫忙,當即來了精神,“師兄堂堂羽林衛統領,能有什麼用得上我的呀?”
原君恪瞥了他一眼,強忍著不悅道:“陛下明日便會下旨,讓羽林衛和巡防營各抽調幾個人跟著去各營巡察,你挑幾個可信的人跟著,屆時我會讓陳年也一起去。”
“巡察?”衛南辭麵色一變,“派誰去?”
“原悄。”
衛南辭:!!!
怪不得三郎今日要請他吃飯,原來是為了道彆?
“什麼時候走?”衛南辭問。
“旨意還沒下來,但是我估計不會等太久。”
衛南辭深吸了口氣,強忍著情緒道:“師兄放心,我會親自挑人跟著。”
“嗯。”原君恪又看了他一眼,沒再多說什麼,轉身走了。
這兩日,原悄帶著金錠子忙活了一通,總算是將木杠弄好了。
完工之後他怕原君懷不會用,還特意演示了一番。
處理好府中的事情後,他正打算去一趟裴府,卻沒想到餘舟帶著餘敏行來了。
“東西都置辦好了?”餘舟問道。
“嗯,該買的該準備的,都弄好了。”
“這幾日我與裴將軍商量了一下,依著他的意思,你們此番去各營巡察,第一站可以去雲州。京城到雲州不足一月的路程,你到了那邊之後還不會顯懷,可以先在雲州大營待上一個月。等準備離開雲州的時候,找個時機就說你磕著了骨頭,得休養數月,這樣就能借機留在雲州。”
“雲州也有濟仁堂對嗎?”原悄問。
“是,我父親告老之前在雲州做知州,如今他們一老都在雲州。你在那邊,方便自己人照應,也更安全一些。”餘舟道。
“多謝餘先生和裴將軍替我籌謀。”
“咱們之間就不說這些見外的話了,屆時我算好日子,說不定能去雲州看你。”餘舟看向一旁的餘敏行,又道:“寶寶在京城也無事,這一路讓他跟著你,也好有個照應。”
原悄有些驚訝,“可這一路要耽擱許久……”
“無妨,你身邊沒個大夫跟著,我不放心。”餘舟道。
“三哥不必在意,我原本就喜歡到處雲遊,此番去雲州正好看看外公和外婆,順道去雲州的濟仁堂坐診一陣子。”餘敏行道。
原悄本以為自己要獨自麵對這些,得知餘舟竟為自己安排得這麼周到,很是感動。
“你還沒告訴小衛?”餘舟問道。
“餘先生,有件事情我想拜托你。”原悄道:“這件事情,能不能請您幫我告訴衛副統領?”“你不自己告訴他嗎?”
“我試過,但是不敢。”原悄道:“我怕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會露出我意料之外的表情。”
哪怕將來衛南辭能接受這個孩子,甚至願意和原悄一起承擔,可隻要他在得知真相的時候表現出過任何的抗拒亦或獵奇的神情,都足以讓原悄難過很久。
原悄不想冒這個險。
他寧願給對方更多的時間和空間去接受這件事,或者不接受。
“你這麼在意他的反應?”
“他是孩子的另一個父親,我自然在意。”原悄又道:“我原本想過給他寫一封信,但這件事情太複雜,我想他知道真相的時候,會有很多問題想問。”
而餘舟顯然是最適合幫忙解答這些問題的人。
餘舟思忖片刻,開口道:“如果你想清楚了,我可以幫你。”
“多謝您,餘先生。”原悄又道:“您跟他說完之後,讓他想清楚再給我答複。你叫他不必擔心,他若是認,我們就一起撫養這個孩子,若是不認我也可以靠著自己的俸祿養活孩子,絕不會糾纏他。”
“若是他……不願接受,就不必給我答複了。我會等到孩子出生,到那個時候如果沒有他的消息,我就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了。”
餘舟點了點頭,問道:“你此番要離開京城,朝小衛告彆了嗎?”
“前兩日請他吃了飯,不過最後是他付的銀子……”
餘舟聞言不由失笑,“你想讓我什麼時候告訴他?”
“等我離開京城的時候吧,陛下的旨意已經下來了,我們很快就要出發了。”
“我答應你。”餘舟道。
原悄聞言總算鬆了口氣。
餘舟回府後,便將原悄的打算朝裴斯遠說了。
裴斯遠聞言並不怎麼意外,甚至還挺讚同原悄這決定。
“為什麼?”餘舟忍不住問道:“我以為你會希望他親自告訴小衛呢。”
“你還記得你當初得知自己有孕,是什麼反應嗎?”
“害怕?”餘舟看向他,問道:“我都沒問過你,你剛知道此事的時候,是什麼反應?”
裴斯遠認真地看向他,“肯定不是你希望看到的反應。”
“你跟我說說。”
“你確定要聽?”
餘舟思忖片刻,
點了點頭。
“我的反應是害怕和懊惱,不瞞你說,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我都在想著怎麼舍棄那個孩子,保住你的性命。”裴斯遠道:“和你想象中不太一樣吧?”
“你當時不是已經對我有意思了嗎?難道沒有半點高興?”餘舟問道。
“怎麼可能會高興?我隻擔心那孩子會要了你的命!”
餘舟聞言有點明白過來了,原悄如今已經接受了這個孩子,自然期待衛南辭得知真相後是高興的。可衛南辭對此毫無準備,聽說此事後,第一反應肯定是震驚和疑惑。
“我們旁觀者清,但他身在其中,少不得會患得患失。”裴斯遠道:“你我都知道小衛待他的心意,可原家三郎卻未必知道。年輕人嘛,戳破窗戶紙之前,總是要經曆這一遭的。”
“那要不……我們幫他們戳破?”
裴斯遠忍不住笑道:“這種事情哪裡急得來?兩個人能不能走到一起,就是要讓他們互相試探,慢慢確認自己和彼此的心意。這就好比金蟬要褪去身上的蟬蛻才能飛,你若是幫它提前扯出來了,它傷著翅膀,就沒法飛了。”
餘舟頓時被他說服了。
“那……等原悄走了,我要告訴小衛孩子的事情嗎?”
“也未必是你來說,小衛……”
“小衛怎麼了?”
“且看他對原家三郎的情分吧,這孩子莽撞得狠,你想說他還未必有機會聽呢。”
餘舟一臉茫然,沒大明白裴斯遠這話的意思。
裴斯遠卻朝他一笑,賣了個關子。
轉眼便到了出發的日子。
原悄這日一早就起來,陪著兩位兄長用了早飯。
“路上好好照顧自己,記得常寫家書回來。”原君懷叮囑道。
“大哥放心,有金錠子和陳年呢。”原悄一笑,努力抑製住鼻酸,“大哥你要記得好好複健,等我回來的時候……”
他說到此處不禁有些哽咽,忙抿著唇沒再吱聲。
“有餘先生在,你放心吧。”原君懷一笑,抬手幫他整理了一下腰帶。
“時辰不早了,隨行的人都候著呢,彆讓人家等。”原君恪道。
原悄聞言吸了吸鼻子,抬手在原君懷手腕上一握,便轉身走了。
原君恪則親自帶著他將人送到了城門口。
“好好照顧他。”原君恪朝金錠子和陳年道。
“一公子放心。”金錠子忙道。
陳年則朝他一拱手,沒多說什麼。
羽林衛的人都是原君恪親自挑的,他倒是沒什麼不放心的。
“一哥,我走了。”原悄道。
“嗯。”原君恪朝他瞥了一眼,隨即便翻身上了馬,多餘的話一句都沒有。
原悄也有些不大習慣這場麵,沒好意思多說什麼,怕自己會沒出息的掉眼淚。
另一邊,餘舟和裴斯遠也來了。
因為餘敏行也要隨行去雲州,他們特來送行。
不過相對於原家兄弟倆的傷感,他們父子三人麵對分彆就坦然多了。
裴斯遠甚至嫌餘敏行拉著餘舟說了太多話,直接催著人上了馬車,說是怕餘舟在城門口站得太久了吹風。
“走吧走吧,抓緊上路。”裴斯遠朝領頭的車夫道。
眾人聞言當即沒再耽擱。
“看到了吧三哥,我在我們家就是這個地位。”餘敏行酸溜溜地道。
原悄淡淡一笑,心裡依舊有些難受。
臨出城的那一刻,他挑開車簾看了看街街上,不禁有些失望。
儘管他沒刻意和衛南辭道彆,但內心其實挺舍不得對方的。
衛南辭肯定知道他要離京,卻沒來送他……
原悄歎了口氣,強壓下了心底的沮喪。
他想,這人不來也好,說不定今日餘先生就會告訴對方真相。
馬車徐徐駛出城門,朝著京城相反的方向離去,越走越遠。
原悄靠在車身上,一手輕輕撫著小腹,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三哥彆難受,雲州的春天挺漂亮的,比京城還養人呢。”餘敏行道。
原悄聽他說到春天,不由想起了衛南辭上次帶他在京郊去過的那片荒草地。
衛南辭說,那裡到了三四月會很漂亮。
可惜,三四月的時候,他們已經要分隔兩地了,他看不到京城的春天,衛南辭也看不到雲州的春天。
“去告訴前頭的馬車,稍稍加快點速度,這麼走下去,天黑之前肯定到不了驛館。”陳年騎在馬上,朝一旁的士兵道。
那士兵聞言一夾馬腹,奔到了隊伍的前頭,不多時又回來了。
“頭兒,那車夫說巡防營的人吩咐的說要慢些走。”
“巡防營的人了不起?什麼時候這裡又輪到他們做主了?”陳年道。
“原統領來的時候不是叮囑了,不要和巡防營的人起衝突嗎?”那士兵道。
“咱們不惹他們,也不能由著他們胡來吧?咱們這麼多人,路上多耽擱一會兒到不了驛站,總不能露宿街頭吧?”陳年道:“你去跟他們說,這巡察的隊伍中,我的軍職最大,以我的話為準,他們要是不服,回京城了去找衛南辭來評理。”
士兵聞言忙縱馬又去了隊首。
不一會兒他又回來,苦著臉道:“車夫說讓您親自去吩咐,屬下的話不作數。”
“成心的吧?”陳年怒道。
原悄聽到動靜,挑開車簾道:“陳將軍,出門在外彆跟他們動氣。”
“原司使你年紀小不懂,他們這就是想給咱們下馬威,往後這一路還長著呢,要是任由他們這麼找茬,他們隻會蹬鼻子上臉。”陳年道。
原悄來之前就想過兩營的人待在一起會鬨不愉快,可他沒想到這才剛出城,兩人就開始了。
“那你要去找他們理論嗎?”原悄問道:“可千萬彆動手。”
“原司使放心,我不必親自去,官大一級壓死人,我就不信他們還能違抗軍令不成。”陳年說罷摘下了自己的腰牌,扔給了傳話的士兵,“拿著本將的腰牌去。”
那士兵聞言隻能依言又跑了一趟。
不過這一次,他不是自己回來的,身後多了個人,那人身上穿著巡防營的製服,竟是殷時。
“陳將軍,您讓人這一趟趟的是乾什麼呢?讓原司使和兵部的大人看了,還以為咱們兩營不和呢。”殷時取出自己的腰牌,“還有,咱倆平級,誰也彆嚇唬誰。”
“殷時?你怎麼來了?”陳年道。
“你都能來,我憑啥不能來?”
陳年素來壓不住他,聞言不禁有些氣悶。
“隊伍速度太慢,天黑前到不了驛館,你是想讓大家摸黑趕路嗎?”
“陳將軍放心,咱們的路線改了。原來那條路不好走,咱們換的這條路,驛站要近了許多,天黑前肯定能到。”
“你憑什麼做主換路線?咱們既然平級,此事你是不是該與我商量?”
“此事不是我做的主,嘿嘿。”殷時笑道。
陳年總覺得他這表情有些不對勁,後知後覺轉頭朝身後看去,不由一怔。
“衛……衛副統領?”陳年徹底沒脾氣了,“您怎麼來了?”
衛南辭不疾不徐地控馬過來,懶洋洋地道:“怕你們羽林衛的人欺負我的人,跟過來給他們撐腰。”
陳年:……
這人有病吧!
馬車內,原悄聽到熟悉的聲音,挑開車簾一看,猝不及防對上了衛南辭看過來的視線。
“你……你
怎麼……”
原悄一顆心砰砰直跳,一時竟是不知該說什麼。
他沒想到,衛南辭竟然會在巡察的隊伍裡。
對方這是要乾什麼?
來送行嗎?
還是要跟著他們一起走?
“原司使,馬車裡多悶啊,出來跟我騎馬。”衛南辭拍了拍自己的馬,衝原悄一笑。
他一身武服,坐著馬背上,那模樣看著瀟灑又恣意,眼底更是帶著令人心悸的光芒。
“我……我不想騎馬。”原悄道。
或者說,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那我陪你坐馬車吧。”衛南辭也不失望,朝著馬車裡喊道:“餘敏行,你出來騎馬,給我騰個地兒,你不是一直想騎馬麼?我的馬給你!”
餘敏行:……
誰想騎馬?這人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