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昌假托有急事尋求秦王,實際上是因為看出韓非的狀態不好。
他認為,他大概能夠趁虛而入,呸,是伸出援助之手。
但在此之前,得讓秦王先知道這件事。上次韓非與趙昌在大庭廣眾之下接觸一段時間,這都引來了秦王的詢問。
這回八成要開私聊,不能瞞著他爹,要先上報。
“父親……”趙昌正準備提出請求。
秦王來一句“紙好了?”
“哦,還沒有。”你在催什麼啊,知不知道什麼叫慢工出細活?
監工真討厭。
“沒好你來找我做什麼?”秦王一心二用,邊寫字邊說。
趙昌道“我有重要的事想向您彙報。”
秦王這才放下筆,問“什麼事情?”
二子的開頭這麼正經,竟然沒有口花花兩句,他甚至不太習慣了。
“我認為客卿韓非現在或許在動搖。”趙昌拱手。
秦王了然。也對。秦開始針對韓的意圖這麼明顯,傻子都知道韓國危了,何況是韓非。
“你準備怎麼做?”
“讓他徹底歸秦。”趙昌心裡開始盤算。
“……可。”
拿到父親的許可,趙昌才離開,去和韓非談心。
“二公子,韓真的,非滅不可嗎?”韓非能懂,以當前狀況,韓根本抵擋不了下定決心的秦國。
趙昌眼中的韓非隻差被人推一把,說“如果韓強大了,它將會如何對待鄰國?您所書寫的思想中,不是已經道出結果了嗎?”
韓非認為,鄰國的存在會威脅到本國君主的權勢。
他認為君王就是應該消滅其他國家。
但他在秦國又是“存韓”的潛在支持者。
這與他的思想是矛盾的,卻也能夠理解。此為人性的複雜。
“我……”韓非心裡堵,他放不下。
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放不下的究竟是韓國……
還是那個曾經一心為韓數十年的自己。
韓非在自己的國家身上寄予了極其深厚的情感,這份情感是非常難以割舍的。
他對韓國抱有幻想,這讓他心目中的韓國成為了他人生幾十年來的白月光。
白月光高高在上,為他照耀理想,同時也難以觸摸,越發朦朧,卻讓他越發心生執念。
而趙昌所代表的,就是現實。
是最無情冷酷,但能讓他看到真切未來的現實。
說這是紅玫瑰也未嘗不可。
可以伸手觸碰,可以感受到芬芳,可以看到烈焰般的花叢灼熱燃燒……
而後把雙手紮得鮮血淋漓。
前一段時間的韓非,與其說他倒向哪一方,不如說他選擇了“中間”。
他的心在兩邊不停地猶豫。
韓非想要逃避現狀,幾乎把所有精力都放在研究上。但現在他逃不了了。
如果再逃,白月光就要碎了。
“韓國……”
“我的韓國……”韓非握拳垂首,心像被撕裂一般,痛得很。
所謂搖擺,其實早已能看出最核心的想法。
從行動來看,韓非一直待在秦國,一直在秦國工作。
所以趙昌願意讓韓非繼續逃避。
這個人已經在緩慢做出選擇了。
趙昌可以等,他等得起。
“您想要的韓國,是不存在於現實中的。”
趙昌一點情麵也不留,開始下猛藥。
“從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趙昌問“您要一直放任自己活在虛幻中嗎?您難道就不會認為,現在的韓國玷汙了您心目中的韓嗎?您期待的是韓國,還是您逃避之後的幻想鄉?”
趙昌的聲音一如往常,卻重如千鈞“又或者,您期待的其實一直是一個能實現抱負的地方,是一個能讓您看到理想中的未來的地方。
“您甘心自己的追求隻是一場夢嗎?您竟然認可自己理想的終點是不存在的虛無嗎?我們是活在現實中的,身處現實卻祈求夢的降臨,您不認為這太荒謬了嗎?”
白月光,哪怕白月光本人來了……也不會是我的白月光。
被重重美化的韓國,就是韓非曾經的希望。
但你是時候放下過去,握住新的希望了。你不是已經在向我求助了嗎?
趙昌狠狠地用
話語敲擊韓非的心靈。
你醒醒吧!你怎麼可以把自己騙得那麼狠?你的目標是假的,你的夢想也是假的,不要再給自己編織美夢了。
韓非難忍,想要離開。
哪怕他隱約有所準備,卻還是不想麵對這樣的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