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景山府城西三十裡處。
廢棄的荒村裡,忽有刺耳的磨劍聲傳起。
一個文士模樣的中年男子,手持一柄鏽跡斑斑的長劍,用河灘上撿來的磨石認真打磨著。
“你治民有功,我本不該對你出手。”
“但元氏對我有恩,你因宋氏遷怒元氏,指使鎮景司屠戮元氏滿門,我不能坐視不管。”
“明日使此劍斷你一臂,以告慰元氏滿門,我自絕於天下,告慰景山府黎庶。”
“如此,方為天理公道。”
男子自語著,不急不緩的磨劍,直至磨石兩側堆滿了鐵鏽碎屑。
他自一旁的水甕裡掬起一捧水撒了上去。
水流衝過鐵鏽,劍身依舊鏽跡斑斑,劍刃已是寒光閃爍。
“錚~”
男子持劍刺出,爆出錚錚劍鳴!
“夫君,十年了,再多的恩情,也該還完了,這一次,你就不能袖手旁觀嗎?”
一道女聲自身後傳來,男子不由得一愣。
他收刀入鞘,轉身看著一臉擔憂的女子,眼底浮現一抹複雜之色。
女子快步走到男子身前,揚起頭,眼中隱有水霧浮現“一國欽差,不是那麼好刺殺的,夫君,能不能不去?”
男子沉默一瞬,搖頭道“十年前,你我二人自北地逃至此處,是元氏出手相救,助你我隱去身份,方有十年安穩日子。”
“如今,元氏為林時所害,滿門上下皆被屠戮,就連繈褓之中的稚子亦慘遭毒手,臨了還要背上謀反之名。”
“元氏被屠時,我來不及阻止,然大丈夫生於此世,自當有恩必報,我若袖手旁觀,則元氏冤屈終年不得洗清,此大丈夫所不為也。”
女子淚眼朦朧道“我知你知恩圖報,可這些年,你為元氏做得已經夠多了,這一次,乃元氏咎由自取所為,你怎麼就不能為自己,為我和腹中孩兒考慮一下呢?”
聽見女子提起腹中孩兒,男子臉上明顯地閃過一抹猶豫。
女子捕捉到這一抹猶豫之色,急忙一把抓住男子的手臂,哀求道“我不願阻止你報恩,可我更不想腹中孩兒一生下來便沒了父親,你就依我一次,就一次,成嗎?”
男子遲疑了。
在報恩和妻兒之間,他實在很難做出抉擇。
掙紮片刻,他有些痛苦地閉上眼睛,低語道“我已給你與孩兒安排好退路,天亮之後,你走水路離開大梁,去往齊國南郡太守黃承範處,此人與我乃是多年好友,定會好生照拂你與孩兒。”
此言一出,女子頓時如遭雷亟,一張俏臉唰的一下變得慘白。
男子有些不忍地從女子懷中抽出手臂“我去了,你至齊國之後,隻需好生照拂孩兒長大,旁的莫要多提。”
言罷,男子腳步匆匆走出荒村,不敢再回頭多看一眼。
他怕,怕他忍不住下一秒就心軟。
女子哭得淒涼,目送男子遠去,卻始終未曾再出言挽留。
......
天色蒙蒙亮,一支車隊便浩浩蕩蕩的出了府衙,踏上了回程的道路。
杜如敬率領一乾府衙屬官相送,一直送到了府城三裡外的景觀亭,這才頓住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