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衣男將源雅人帶走後,源雅士出神地望著天空的風景,一時提不起任何做事的興趣。
‘你後悔了?把那孩子獻給神。’
‘嘻嘻,現在後悔又有什麼用。’
他身上醜陋的人臉嘲笑著他,源雅士沒有理會它們,隻是幽幽地歎了口氣:“這一切真的值得嗎。”
‘你想放棄嗎?’
源雅士身上的聲音都消失了,隻剩下最後一個蒼老陰鷙的老人聲線:‘我們已經回不了頭了。’
“我當然知道,隻是無法理解,究竟是怎樣的執念,才讓先祖同意和你合作。”源雅士低頭看向身上唯一不具有源家血脈的臉,“烏丸蓮耶啊。”
‘永生是誘.惑的毒藥。’蒼老的人臉說道,‘到今天這個地步,你還想要後悔嗎?’
源雅士沒有說話,他在年輕的時候被選為家主,在知道上任家主身上背負起人臉後,以及那個龐大的組織在研究的東西後,源雅士確實一度陷入魔障,畢竟永生的誘.惑連帝王都難以抵擋。
更何況烏丸蓮耶的目標,或者說他拉源家入夥的代價,是必須連帶著曆代家主一起登臨至高,這也是他身上那麼多人臉的原因,曆代家主的靈魂都在這裡,如同越長越大的寄生蟲一般寄宿在新的容器體內。
為此,他們不惜祭祀邪.神,從邪.神那裡獲取幫助,但代價也是顯而易見,祭祀邪.神無異於同魔鬼做交易,無法抵擋邪.神汙染的人會逐漸淪為邪.神的信徒。
這一點哪怕源雅士下達了遠離祭壇的死命令也無濟於事,他甚至知道組織裡有相當一部分人已經完全淪為了萬物母神教的死忠,從而引發了不少悲劇。
而很快,他又想到了源雅人。
很快他就會永遠沉睡在地下。
那個被他冠以相似名字的少年。
他最愛的女兒的孩子。
或許是人老了,就不自覺開始懷念過去,源雅士竟然想起來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還是個小團子的源雅人剛剛被送來本宅,第一次懵懂地拉著他的手。
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那孩子在看到他的時候不再第一時間撲過來呢。
源家雖然強大,但在一代代家主有意地操縱下,子嗣們的鬥爭越來越激烈,如同養蠱一般決出最強者,最強者成為家主,其餘兄弟姐妹則是被派去不同的位置承擔作為源家子嗣的責任。
不知何時起這個家族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鳥籠。
源雅士還在惆悵的時候,卻沒有注意到源家主宅中心區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起霧了。
“英國原產的爵士紅茶,請。”
有侍從在他耳邊輕輕道,源雅士下意識接過紅茶抿了一口,下一刻卻渾身僵硬,因為他分明記得之前自己吩咐過仆人暫時不準靠近這片區域。
源家的仆人不敢不聽從自己的話,那現在給自己倒茶的人是誰?
源雅士身上的人臉在他腦海中發出無聲地咒罵,他慢慢轉過臉,終於看到了這位侍者的臉。
有著一張純種白人的,不屬於東亞色彩的深邃五官,優越的眉骨對著新泡好的紅茶,他自顧自給自己也倒了一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不愧是源家的茶葉,確實是從英國進口,這個品質恐怕在以前還是皇室貢品吧。”
漢尼拔稱讚道:“料理最後喝上一杯,想必身心都會被溫暖了。”
“你是來殺我嗎?”
“是的。”漢尼拔微笑,以他現在的距離,隻要一伸手就能摘下這位老者的腦袋,但是他沒有貿然這麼做,哪怕麵對獵物依舊保持彬彬有禮的姿態。
“我可不記得哪裡招惹過你,我這把老骨頭,恐怕也引不起食人魔的注意吧。”
源雅士不動聲色說道,渾濁的眼珠子轉動,用秘術呼喚黑山羊幼崽來援。
他已經很老很老了,撐著這把快要散架的骨頭,連跑步都勉強,在換容器之前這就是他們最虛弱的時候,所以才會那麼忌憚一切不穩定因素。但同時老狐狸也沒有那麼好殺,層層圍繞的仆人,暗處的詛咒師,以及作為最大底牌的黑山羊幼崽,都是他活下去的保證。
但這一次,提前清退了仆人,暗處的詛咒師在漢尼拔來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是的,我對你身上的肉絲毫不感興趣。”漢尼拔說道,“我隻是來打破鳥籠的。”
……
另一邊。
在見到另外一隻黑山羊幼崽的那一刻,源雅人出奇的平靜。
他能感受到另外一隻黑山羊幼崽也在靜靜地凝視他,但是這種視線不含任何惡意,在被黑衣男推向黑山羊幼崽後,它也絲毫沒有發動攻擊的意思。
不過儀式無法停下,既然黑衣男已經念出了祈禱詞,於是源雅人和黑山羊幼崽的視線都緩慢地轉向了他。
已知,在此地的生命隻有三個。
源雅人和黑山羊幼崽都是母神的子嗣。
那麼獻祭哪一個不是很明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