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鼓響,人頭癢。”
“村子西邊有一個木鼓屋,被視為不祥之地,外人請千萬不要隨便進入,更不要敲響裡麵的鼓。”
江欣語拿起筆寫到這裡,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小江?你乾嘛呢?交代你的事情都辦好了嗎?”
問話的人是導演鄭方。
江欣語趕緊放下筆,回過頭對他道:“鄭導,兩名演員已經就位。AI遺像也擺好了。我馬上就去接選手。”
說話的時候江欣語有些忐忑。這是她第一次正兒八經地擔任場務工作,很擔心做錯事,弄丟這來之不易的飯碗。
好在麵前的導演看起來脾氣挺不錯,這在娛樂圈頗為難得。
此時是8月末的晚上9點左右。
地點是中緬邊境,石橋古村的一間破屋裡。
由於已許久無人居住,破屋顯得有些鬼氣森森,好在如今已被各種攝影器材和工作人員占據,看起來不至太過瘮人。
這裡是《玄學真人秀》第五季“選拔賽”的錄製現場。
隻有通過選拔賽的選手,才能參與後麵的正式錄製。
江欣語彙報完自己的工作,再遞出一張紙給導演。
“之前村長找人來叮囑了我幾句話,他是用土話摻雜著普通話說的,我搞了好半天才聽懂,用我們能理解的語言做了簡單的整理,鄭導您看……”
導演鄭方接過這張紙,隻見上麵寫著——
【1、村子的東北方向有一個地藏王菩薩廟。此廟隻能由村子裡的撿骨師進入,其他人不得前往,切記,不能進廟,不能點香!】
【2、在我們這裡,沒有人會稱呼母親為“媽媽”;如果聽到有小女孩叫你“媽媽”,請千萬不要回頭,也不要做出任何回應】
【3、村子裡有一棵大榕樹,請遠離它,不要在它的身邊多做停留,尤其不要做出對它不禮貌的事情。一旦冒犯這棵榕樹,會引來很可怕的後果!】
【4、晚上10點到早上5點之間是入睡時間,請關上門窗,熄滅燈火,千萬不要在屋外活動】
【5、木鼓響,人頭癢……】
有廟不能拜。
有香不能點。
有鼓不能敲……
都是些什麼奇奇怪怪的規矩?
鄭方轉過頭一看,窗戶外正好是那棵看起來有些年頭的大榕樹。
他們就在榕樹旁的破屋裡錄節目。
等正式錄製開始,時間肯定過了晚上10點。
為保證錄製效果,屋子會一直亮著燈,房門也會始終敞開,方便眾人出入。
鄭方一盤算,他們節目組壞了不少規矩。
不過……這又怎麼樣呢?
《玄學真人秀》這個節目已經舉辦了四季,他擔任總導演兼總策劃也已經有四年。滅門案現場、死過很多人的地下防空洞、廢棄的醫院太平間等等場所,他去過無數,從來也沒有真正遇見過什麼鬼怪。
鄭方不以為然,隻是讓江欣語把這些規矩貼到了這間破屋的牆上。
該說不說,這些句子寫出來還挺有感覺,能增加節目的驚悚效果,鄭方特意囑咐攝像師給了特寫。
貼完紙,江欣語離開了這間破屋。
鄭方則看向了麵前的一男一女兩位演員。
“你倆的表情還不夠悲傷。趕緊培養下情緒,等會兒彆露陷。”
“我再把你們的任務強調一下——
“你們將扮演一對夫妻。後麵桌子上那張遺像都看到了吧,那是用電腦AI合成的,上麵這姑娘並不真實存在。在你倆要演的劇本裡,她是你們的女兒,叫黃梅梅,今年12歲,3個月前死亡。
“等選拔賽正式開始,我會讓選手們挨個看遺像,並問他們,這女孩是怎麼死的。
“如果選手信口胡謅,不管是猜她上吊喝農藥,還是猜她被謀害,就算是中了我們節目組的陷阱,這種人會被淘汰……”
鄭方去找燈光師、攝影師溝通工作了。
兩位演員則留在原地用手機溫習劇本。
等會兒選手們可能會問他們一些問題,諸如和女兒感情怎麼樣,女兒的性格如何等等,他們得把這些信息全部背下來。
過了一會兒,女演員把劇本記得差不多了,但她是第一次參加這種類型節目的錄製,感到有些緊張,難以投入情緒。
於是她走到了AI遺像麵前,試圖與它培養一下感情。
黑白相片上,小女孩的五官頗為精致,是個標準的美人胚子。她的氣質純真質樸,眉宇間帶著些許憂鬱,倒是絲毫看不出AI的痕跡。
“梅梅啊,還認識我嗎?你是我的女兒。我是你的媽媽。”
“你3歲那年,我養了兩隻羊……你被其中一隻踹倒了,摔了個大屁股墩,居然沒有哭。你好勇敢。”
“你6歲的時候,從學校裡偷跑回家,那是我第一次打你。媽媽好後悔。”
……
女演員捧起這張相框,不斷溫柔地輕聲低語。
漸漸地,她的眼裡流露出了一些溫情,一些哀傷,還真像一位失去了孩子的母親。
不知不覺間,她感覺遺像上少女那一雙漆黑的瞳仁竟轉了過來,直直對上了自己的目光。
“媽媽,你終於來找我了。嘻嘻。”
猝不及防間,這樣的聲音在女演員耳邊旁邊響起。
她嚇了一大跳。
“哐啷”一聲響,遺像從她手裡跌落至桌案。
“你沒事兒吧?怎麼了?”
一旁,扮演她丈夫的男演員問她。
“你有沒有聽到一個小女孩的聲音?”
女演員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
“沒有。你產生了幻聽吧。彆怕。我第一次給恐怖片當群演的時候,也被嚇到過,我懂你的感覺。這世上哪有什麼鬼?你隻是被這屋子的環境刺激到了。”
男演員拍拍女演員的肩膀,朝她一眨眼。
“老婆,你彆光顧著和‘女兒’培養感情,也和我培養培養唄!
“你有幾句土話學得不地道,我來教教你!”
·
如今居住在石橋古村的人並不多,村子裡到處是碎石瓦礫,看起來簡直像被所有人遺忘的廢墟。
北村口有一大片空地,此刻這裡停著兩輛大巴車,上麵坐著的都是準備參加選拔賽的選手。
選手們看起來都挺慎重,有的人拿著塔羅牌,有的人抱著水晶球,有的扛著達摩杖,有的拿著鼓疑似是跳大神的,還有的赤|裸著上半身,身體上畫著各種密咒符文一類的東西。
巫師、薩滿、出馬仙、道士……各路人馬應有儘有,所有人都打扮得挺像那麼回事,好似人人都是大師。
角落裡靜靜地坐著一個人,他穿著一身簡單的白體恤牛仔褲,背著一個帆布包,手裡並無任何花裡胡哨的法器,看起來像個完全不懂玄學、沒有任何本事的小白。
他身材偏痩,看起來略顯單薄,一張骨相極佳的臉仿佛天生為鏡頭而生,漂亮得讓人挪不開眼。
美中不足的是,他的眼睛明顯出了問題——
他的一對瞳仁竟呈淺淺的灰白色,那雙有著漂亮輪廓的眼睛看起來也就沒有什麼神采,像是攏著一層霧,朦朦朧朧的,讓他整個人顯得有些頹喪。
像是本該絕豔的雪色,卻在暖陽下悄然消融。
周圍有人注意到了他的眼睛,不禁竊竊私語起來。
“他是個瞎子吧?”
“不知道耶,一般來說,瞎子不是會戴墨鏡嗎?”
“應該就是瞎子,我剛悄悄在他眼前揮了揮手,他沒有反應。一個瞎子怎麼參加這種節目?應該連選拔賽都無法通過吧。”
“我比較好奇的是他怎麼通過的麵試。該不會導演組的人看中了他這張臉?”
“我覺得你說得對。導演組給他安排的人設,搞不好是‘花瓶美人’一類的。”
“他不僅瞎,身體也不太行。剛才路上他的臉白得厲害,好像是暈車了,我看見他吃藥了。
“我聽說後麵節目組還會去西藏呢。那可是高原地帶,他這樣身嬌體弱的人怎麼搞?還是早點淘汰算了。”
“他什麼也看不見,肯定是要被淘汰的。這毫無懸念啊!咱們不如來猜誰是冠軍。要我說,冠軍應該是那邊那個帥哥。”
“喲,你說的那是司星北啊,那可是真大神!人家的wb粉絲有一百萬。”
“可不是,之前熱搜上那個男童失蹤案,是司星北算出了他所在的地方,是他幫家屬找到的人!”
“還有啊,他在年初的時候發博提醒過,讓那個頂流愛豆謹言慎行,戒酒戒色,不然年內必翻車……那人果然翻大車了,現在牢裡踩縫紉機呢!嘖嘖,色字頭上果然一把刀啊!”
……
這些人的聲音不算太大,但也絕對不小。
不過,無論是被大家稱讚的司星北,還是那個不被看好的漂亮瞎子,全都毫無反應。
這兩人的座位相隔不遠。
司星北閉著眼睛,應該是在閉目養神。他一臉雲淡風輕,似乎毫不在意大家的褒貶。
至於那瞎子,他雙目無神,麵無表情,像是連耳朵都聾了,這才無視了那些刺耳言語。
不久後,大巴車外傳來一個姑娘的聲音,那個瞎子總算動了——
“沈明燭?沈明燭!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