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還沒走?”沈明燭不免有些詫異。
山澨注視他片刻後淡淡開口道:“不是說要談談麼。”
他的聲音與之前的巫潯竹明明聽起來一樣,隱約間卻又有哪裡不同。
沈明燭微微蹙眉,又要去摘掉眼睛上麵的衣帶,手臂卻再度被按住,這讓他幾乎動彈不能。
“這是做什麼?”
“留在眼睛上,先彆摘。”
“為什麼?我是瞎子。我能看見什麼?”
說完這句話,沈明燭立刻意識到什麼,“我隻能看見鬼,看見魑魅魍魎,看見精怪邪祟……你是操控巫潯竹的那位?之前和我回來的那個,果然還是魔像。所以……你是鬼、還是彆的什麼?”
“嗯。你不能看見常世,但你能看見我。我確實不是常世之人。”山澨道。
“連麵都不敢露?我和你有什麼好談的?”
沈明燭一把推開山澨的手。
他沒有堅持掀開遮住眼睛的衣帶,很冷漠地坐到了床邊。“你還不如把巫潯竹叫回來。”
山澨眉梢微挑,語氣一沉。“是麼?你想和他聊?你是怎麼看待這具魔像的?”
沈明燭不語。
山澨又道:“他就是我。他本身沒有靈魂,靠我操控。他對你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我讓他那麼做的。”
“是麼,”沈明燭站了起來,冷著臉看向了山澨的大概位置。
“那你告訴我,我為什麼不能看你?如果他
做的每一件事,都經過了你的允許,那麼……那個神殿是怎麼一回事?大離國、巫,又是什麼?他為什麼叫我主人?他又為什麼……”
想到那個吻,沈明燭沒說話了。
他把嘴抿得很緊,下巴、肩膀也都繃得很緊。
山澨打量他幾眼,開口道:“意識海神殿內,他做的那些事,與我本體無關。雖然說他也是我的一部分,但是副本環境特殊。那會兒他……他應該是受到了那些怨氣的影響。他瘋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山澨說這話,算是在解釋那個親吻為何會發生。
提到那個魔像時,山澨特意用了“他”這個字,頗有點為自己撇清責任的意思。
然後他就看見沈明燭抿著嘴點點頭。“好。那麼其他問題呢?”
山澨似是有些不解,再開口的時候聲音沉了很多。“好什麼好?”
沈明燭:“?”
山澨霍然站起身,說話的語氣不知為何好像帶著刺。“我看好像你並不介意他對你胡來。為什麼?”
沈明燭:“不是你說他瘋了嗎?”
山澨:“…………”
沈明燭不理解山澨追問這事的原因。
那個親吻對他來說,確實非常突然,也讓他感到了不適應,但他也沒覺得那有什麼大不了的。被一個魔像親一口而已,他又沒掉塊肉。
能從戲台世界活下來,這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什麼都無所謂。
“魔像失控了,你也解釋不清楚那件事為什麼發生,那我介意它乾什麼?比起這個……”
沈明燭緩緩側過頭,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山澨。
此刻他的身上還穿著林寶蘭租來的那件古風長袍。
湖藍色的長袍很貼身,很襯沈明燭的氣質,質量卻不算好,因為睡了一覺的關係,已經有些皺了。
即便如此,沈明燭身材修長,像個標準的衣服架子,穿著這樣的衣袍,他整個人還真像一個貨真價實的“沈小仙兒”。
小神仙般的沈明燭穿著古風長袍,眼睛前蒙著一根白色的衣帶,以這樣的模樣,他憑剛才聽力辨彆的位置走到了山澨的跟前。
他比山澨要矮一些,姿態卻顯得有些居高臨下。
“魔像做什麼、說什麼,全聽你的安排,這話可是你說的。”
沈明燭的聲音幾乎帶了些壓迫感,“既然是這樣……他的身份,其實是你的身份。我被他當作主人,那麼事實上是——
“我是你的主人,對麼?”
山澨原本認為自己聽到這種話一定會勃然大怒。
沈明燭你現在一無所有,你失去了所有力量,而我也沒有了言靈訣的束縛。
你憑什麼對我說這種話?
你怎麼敢對我說這話?!
可山澨的實際反應是手指竟微微一沉。
他似乎感到心臟的缺口被某種東西填補上了。
他發現自己剛才竟錯覺……從前的那個人真
的回來了。
“我命令你把所有一切都告訴我。首先從你的名字開始吧。”
沈明燭開口道,“巫潯竹不是你的真名吧?你叫什麼?”
片刻後,他聽見麵前人道:“山澨。山峰的山。”
沈明燭點點頭,又問:“哪個澨?”
“三點水,竹字頭下麵一個巫。”山澨道。
“怪不得你讓魔像叫巫潯竹……”沈明燭道,“那麼,大離國、巫——”
“好了。不必再問。”山澨道。
“我命令你——”
“以前的你,禁止我向你透露這一切。”
短暫的恍然後,山澨回過神來,表情變得好整以暇起來。
隻因他發現現在的沈明燭和從前畢竟是不同的。
從前的沈明燭是真的大權在握,不需真的動怒,有時候一個眼神,下麵的人也知道該如何做。
相比之下,這一世不過才22歲的沈明燭,剛才說那些話的樣子就有些虛張聲勢了。比起從前,現在的他相對來說還是要稚嫩許多。
於是山澨的語氣帶上了一點戲謔。“要不你和你自己打一架,再決定聽誰的。”
沈明燭沒有半刻猶豫。“當然是聽我的。”
山澨:“…………”
沈明燭聽到山澨似乎輕輕笑了一下,然後道:
“我唯一能告訴你的是,你曾經確實是我的主人。如果你非要知道的話,我可以告訴你的是,你騙了我,逼迫我為你辦事,奴役了我一百年不說,更害我被迫和你去地獄服役……
“沈明燭,你欠我不少。等你想起一切,最好記得把欠我的全都還給我。否則我不會放過你的。”
留下這句話,山澨似是打算離開。
沈明燭叫住他。“等等。”
山澨身形一頓。“怎麼?”
沈明燭道:“我想知道你長什麼樣。這總可以?”
“意識海裡,你沒看到?”
“沒看清,那會兒那個巫潯竹他——”
“好了。閉嘴!”
“……?”
“你不能看我。這衣帶不能拿下來。”
“那我就不看你。”
“那你想如何知道我的樣子?”
沈明燭朝山澨所在的方向伸出手。
“讓我摸下你的臉。我會摸相,還可以通過你的五官長相為你算命,你要不要試試?”
·
另一邊。
薛凝在離開臨湖劇院後,立刻以身體不舒服的理由,先行離開了節目組,之後乘坐最快一班航班回到了自己所在的城市。
到達機場後,她先乘坐上機場大巴去到鬨市,再去到一個商場大廈的地下停車場。
及至停車場,薛凝快步找到一輛牧馬人,上車快速發動車子,將它往郊區開去。
當然,她不是徑直這麼開過去的,一路上還在沒有監控的路段還換了好幾輛車。
最後薛凝把車開到了郊外一個半山腰的莊園內。
莊園修得一半是現代化的彆墅,另一半則是古色古香的舊式園林。
停好車,薛凝先去到了現代化的彆墅裡。她吃了點東西,洗了澡,化個妝,又從彆墅裡走出來,走進了旁邊的舊式園林。
走過曲折蜿蜒的回廊,她來到了一個古舊的房間內。
敲了三下門後,她徑直走了進去。
屋內布滿煙霧,那是香爐裡的煙不斷散發出來的。
香爐供奉的是一個神像,神像前有個蒲團,蒲團上跪著一個男人。男人有著一頭金發,深邃的五官,高挺的鼻梁。這是一個有著高加索血統的白人。
見薛凝來了,他回過頭,朝她輕輕一點頭,做了個請的手勢。
薛凝這便坐到了旁邊的桌案邊。
男人又往香爐裡放進一炷香,再起身走至薛凝麵前坐下,為她倒了一壺茶,用不是特彆純正的普通話問道:
“薛,這一路,辛苦你了。還順利嗎?”
“挺懸的。如果不是沈明燭他們,我就回不來了。”
薛凝道,“我大部分時間都處在昏睡狀態,能夠出來,純屬運氣好。”
“那麼……你和他們的關係處得怎麼樣?”
“還不錯。”
“他們信任你嗎?”
“應該差不多。”
“嗯。那很好。你辦事,我是放心的。”男人笑了笑,“記得我的話,如果你們要去那個地方……你要想辦法帶上我。”
薛凝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我知道了,我會的。”
似乎從薛凝的表情裡看出什麼,男人看似溫和的眉眼裡滑過些許警告之意。
他抿一口熱茶,再暗含警告地把茶杯頗重地放回了桌案上。
“薛,還記得你今天的生活是怎麼來的吧?”
“記得。是……有了您的資金,才有我們福利院的存在。有福利院的存在,才有我……從小到大,謝謝您的資助。”
薛凝道,“請你放心,我會不遺餘力,幫你實現你的心願。”
“一幫孩子裡啊,就屬於你最有本事,也最讓人省心。好。好好好。你記得自己的話就好。說起來……”
男人笑了笑,“也都虧組織裡的那位創始者,我才意識到地獄真的存在。這麼多年,我和組織,其實一直都在追隨他的腳步。”
薛凝沒有說話,隻是默默看向了男人重新為瓷杯裡倒上了熱茶。
瓷杯是深藍色的,那上麵畫了一個彎彎的月亮,看起來煞是好看。
可惜它背後有一個讓人不寒而栗的名字——
“TheMo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