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依裴去到了耀陽私立幼兒園,她第一次見到這麼多孩子。
她原本是不喜歡孩子的,又很同情小孩子的,天真而脆弱。
她們會穿著漂亮的衣服,粉色蓬蓬裙,在她麵前張牙舞爪地說著謊話,為了騙她一些零食。
寧依裴對於孩子有種罪惡感,她不敢當著孩子們的麵抽煙。
這些孩子,都叫她,裴裴老師。
寧依裴不會在家長麵前露麵,怕被議論。
她出乎意料地寬容這些孩子拉錯音符。
孩子們也不會議論老師的家庭背景,隻知道老師都是天使。
偶爾幾個拉琴不走心的調皮小孩,也會來扯寧依裴的裙子。
她也不愛和孩子計較。
見到簡瀛是在下午。
許久未見的簡瀛一襲白裙站在幼兒園的操場上,手臂上是赤兔,蓮花的刺青,比起青春年代的張揚活潑,此刻隻見肚子微微隆起,四肢顯得更加纖細。
肚子裡的孩子吸走了她的營養,讓她圓潤的麵容,消瘦不少。
她看見寧依裴揮揮手。
兩個人,站在無人經過的角落,抽煙。
“你真嫁人了?我以為你去國外了?”
“對,那個死老太婆,把我嫁出去了。你和我哥……離婚了?”
寧依裴大抵聽人講過,簡瀛被推出去嫁給了一位香港的富商,富商年紀頗大,已經結過兩次婚了,性子暴躁。
她低頭,看著簡瀛脖子隱隱約約的淤青。
她想要說什麼,又戛然而止。
“離婚了好。那老太婆不是什麼東西。爺爺現在神誌不清,這老太婆就著急把我趕出去。等我把這孩子生下來,一定去找她掰扯。”
“你少抽煙,對孩子不好。”
“不要提孩子,那個肥豬隻要看見我抽煙,就會打我。越是打我,我越是抽煙。”
簡瀛是個執拗的人,她邊抽煙,邊摸肚子。當感覺到肚子上的動靜,又很心疼地扔掉煙。
“你在這工作多久了?”
“第一天。”
“這麼巧,你以前不是最討厭小孩嗎?”
“不討厭。”
寧依裴隻是簡簡單單回複三個字。
“你知道嗎?沈欲好像要和林筱雅結婚了?”
寧依裴被這句話驚著了,她手裡的煙,在春風中,落到濕濕的泥土裡,看著火光熄滅。
而後,抬起頭,她摩挲著手指微微發黃的皮膚,嘴角上揚,想要雲淡風輕,但做不到。
隻能反問一句。
“怎麼可能?你聽錯了。”
“我也情願聽錯了。可,林筱雅親口說的,她現在蠻有錢的,吃的穿的,都是大牌。那天,在國貿遇見她,她在買訂婚戒指。結婚對象,是沈欲。”
“這些年,沈欲去哪了?”
“寧依裴!你沒有資格問,是你讓他走的!當年,如果你們再勇敢一點,沒準,此刻和他在一起的人,就是你。”
寧依裴越聽越無力。憤然地看著簡瀛,眼底泛紅,一字一句說。
“是誰和他在一起,重要嗎?當時,我沒有的選。你也沒有的選。簡瀛,如果你可以選擇,當年,沈欲說不定也是你的了!你也喜歡他!不是嗎?我們都一樣,一輩子在牢籠裡腐爛,變壞,消失。”
簡瀛抓住她的手腕,用力,直到手腕泛紅。
簡瀛的眼角落下淚水,一直順著皮膚到脖子。她嘴唇顫抖,白皙的脖子揚起紫青色的血管,那傷疤更觸目驚心。
“你以為你很苦嗎?!你有父母,而我的父親去世得早!我過繼到叔叔家,從小看人臉色,那個老太婆不當人,喜歡欺負我。長大後,唯一疼愛我的爺爺生病了,連話都不能完整一句。我被轉嫁給異地的男人,他大我二十多歲,打罵我,傷害我!我懷孕了!我要怎麼選,我的地位比你低。爺爺去世後,人脈勢力嫁接給了老太婆,我迫不得已。”
說完後,簡瀛挺著肚子走了,她的眼底有恨,有怨。也有嘲笑。
她看向寧依裴的時候,隻有嫉妒。
那份嫉妒藏在心裡很多年,此刻,卻異常刺眼,明明是跌落穀底的兩個人,此刻卻針鋒相對。
一定要比誰更慘嗎?寧依裴看向她的背影,那瘦弱的脊骨支撐著沉重的肚子,白裙子不管怎麼遮擋,也能看見尖銳的刺青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