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幸村安定趕到劍道部時,加州清光已經握著竹刀和劍道部的成員混在了一起。
劍道全國大會就在眼前。雖然已是暑假,劍道部內堅持訓練的部員依舊很多。
在輕輕巧巧擊中了一名正選的喉部並讓其倒退幾步之後,黑發打刀淺淺頷首致意,不安分的手還挑弄著自己從麵甲下露出的小辮子。
他似乎沒有看到部員紛紛打招呼的存在,轉而認真細致地打理著自己的護甲,仿佛要將長長的黑色係帶係出一朵花來。
幸村安定盯著加州清光的指甲微微怔住,那是之前他們還未相認時,自己胡亂中塞給加州清光的一瓶石榴紅。
此時加州清光修長白皙的手襯著深灰的劍道服和深色的皮質手甲,十指如點燃的火一般灼灼逼人。
沒有塗上他才買的那個色啊……是色號記錯了嗎?少年不著邊際地胡思亂想著。
即使幸村安定走到麵前,加州清光也並未給跟前的人一個眼神。
在一旁練習劈刺砍擊的劍道少年們投來詫異的眼神,此時終於感覺到不對的他們彼此打著眼色。
他們還以為這是個下學期就要來學校正式報到的轉學生,實力又不是一般的強,這才很快接納了他。可是看他對自己部長不理不睬的態度,他們又迷惑了起來——這家夥難道是個踢館的?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部員們給兩個人清出一塊場地。
“加州?”
麵甲之下,少年的聲音有些失真,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最終還是咽下了已經在嘴邊的話語。
加州清光從鼻尖發出了一聲氣音,示意自己聽到了。
“搞什麼,原來是部長認識的人啊。”以為是砸場子的眾人紛紛鬆了一口氣。
直到少年也穿戴整齊後,悠悠做完準備活動的加州清光才提起放在一旁的竹刀。
他們不約而同地直接略過繁瑣的禮儀,默契地擺出一脈相承的起手式。
——刀尖略為下垂,微向右/傾。
由此姿勢往下一按,再於電光石火之間急速上揮、下劈,這是極其高難度的劍術,曆史上能自如使出這般劍技的也唯有衝田總司此等的絕世劍客。
同輩中幾乎沒有人能在幸村安定手下撐過第二次攻擊。一擊必殺——這幾乎已成了少年聞名國中劍道界的得意技。
這是場上眾人兩年來見慣了的起手式,此時出現在一個和幸村安定對麵場地的人身上,他們竟然也絲毫不覺得違和。
幸村安定垂下了眼瞼。
這是衝田組相認後,他們的第一場手合。
瞬息之間幾乎麵貼著麵的兩人同時狠狠下壓自己的刃筋,竹刀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他們不約而同地將刀身向左一晃,蹬蹬踏上前幾步,刀便向前送去,再度碰撞在一起。
輕質的竹刀刀片甚至爆出摩擦開來的碎屑。
動作迅捷流暢的兩人仿佛將自己送到了對方刀下,複又如磁鐵的同極般同時排斥開來,再度如複製粘貼般揚起角度幾乎一致的起手式。
他們對於對方的熟悉,一度更勝自己。
從菱格間的縫隙裡,加州清光看到幸村安定瞳孔中映出自己血色的身影。
對麵的家夥已經打上了頭,麵甲下的雙眸閃爍著灼灼戰意,全然不同與平日裡穩靜無邪形象的他,一邊嘴角高高揚起,笑得狂放肆意。
就是這樣朝氣昂揚的大和守安定,才讓他惴惴不安的心逐步平緩下來。
一朝成為王權者,石板給幸村安定帶來的不僅是灌注進頭腦中的知識,還有被石板淬煉加持過的身體——身高差帶來的力道差彆,在他這裡不複存在。
感受到少年比之前本丸中手合時力量更強的加州清光挑了挑眉,下意識地側刀正麵對抗。
後半段,幸村安定的劍陡然又變了,不再隻是衝田總司的影子,還夾雜著這不到十年裡,來自警視廳示現流劍道異常簡練乾淨的凜然之勢。
不知是不是錯覺,在迅如電光的出手中,他仿佛還在幸村安定的劍勢裡聽到了隱隱雷鳴。
越打越上頭的少年不自覺地在自己的劍中融入了雷之呼吸的劍法——在旁人肉眼剛剛捕捉到他身影的同時,他的竹刀已經再度與加州清光高舉防禦的竹刀撞在了一起。
猛地倒退幾步的加州清光沉下身形,調整呼吸後提起右腳,再度攻了過去——多出來的這十三年裡,他也未曾停下過自己的修行之路。
仿佛是較勁誰的劍更快一般,他的刀尖直直刺出,瞬息間收回、緊接著再度刺出。
劍裹挾著淩厲的風而來,吹得少年被壓在麵甲下的額發都微微顫動起來。
頰側冒出薄汗的幸村安定無暇顧及觸動著眼睫的碎發,他向右滑出,左右格擋數下後再度引刀自下而上揮砍。
他們本是衝田總的劍道留存於這世間的殘像。
然而刀劍有靈,他們也不再是一成不變的金鐵之物。在以付喪神之身降世時,他們便有了自己的思維與肉身,便開始延伸出獨屬於自己的路程。
此時的劍道部靜寂無聲,部員們紛紛聚攏在場邊,看著這仿佛在旋舞的兩人陷入沉寂。
劍影模糊,隻有耳朵能捕捉到的越來越急促的清脆噠噠聲和竹刀揮舞時發出的簌簌風聲,提醒他們這是一場超越了他們品鑒水平的比試。
若不是他們用的隻是為對抗性練習而準備的竹刀,以他們的投入程度,這場比試會不會見血還未可知。
如果不是知道兩人相識,他們肯定會以為這是仇人對劈——就連道場的木質地板上,都已經出現了劍風橫掃而過留下的幾道深刻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