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衝田總司第四次看到那個孩子了。
他就坐在距離屯所不遠的攤子邊,抱著一把布條纏緊的長條狀物——那一定是一把不錯的打刀,劍士的直覺那樣告訴他自己。
少年期期艾艾地坐在靠近屯所的位置,像極了想要歸巢的倦鳥,停留在光禿的樹枝上梳理自己淩亂的尾羽,為了歸巢等待時機。
——可他的背影裡又透著無家可歸般的迷茫。
少年一直背對著屯所大門,連正臉都不露一下。
雖然看不到樣貌,但那並不妨礙衝田總司腦補到那孩子無人注意時對於屯所清透明澈的、充滿了向往的眼神——那是他某日偷偷扒在屯所的外牆上觀察出的。
除了一直用後腦勺對著新選組的地址外,他對往來人都很禮貌溫和。
十三四歲的年紀,在這個時代看來,已經算是半個勞動力了。
這個世道上連成年人都行走不易,少年的藍白浴衣雖然難免灰一塊白一塊蹭上了臟汙,卻還是能輕易讓人看出價值不菲的布料、版型良好的裁剪。
再加上少年說得上冒失的、全然不顧新選組惡名的不怕死行徑。
大概是哪個大戶人家出來遊玩的小少爺吧?
在這樣偷瞄了幾天之後,衝田總司終於忍不住斂住聲息走向男孩。本想著給男孩一個驚嚇的他,在看到男孩那張緩緩看來笑意盈盈的臉時,禁不住“啊”了一聲。
衝田總司暗暗捶胸,難怪屯所裡這幾天打量自己的目光都怪兮兮的,這幫愛看熱鬨的家夥——
除了頭發的長度和眉眼間跳躍著的不同情緒,他們二人長得就如同同一個體的幼年版和青年版。
而且這個小少年對上他的視線時,雖然很快恢複了鎮定,可他露出的片刻驚慌逃不過劍客的卓絕視力。
和之前出現在屯所內的那個小孩兒一樣,露出了那種似乎曾經見過他的神情。
的確是出人意料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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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因為本丸的時空轉換器流落異世的不安定,在降落的時候破天荒地沒有暗罵時之政府坑爹。
他本是換上了浴衣打算和清光共度七夕祭典的,誰知身上攜帶的時空轉換器突然抽了風,突然將他們卷入深深的時空漩渦。
然後他便聞到了空氣中這股令他熟悉的氣味。
——屬於幕末的氣味。
鐵鏽與硝煙,還有戰爭無法侵染的,現代社會罕有的柴火味。
以及街道上眼熟的低矮房屋,還有走幾步就突然發現的,新選組駐地的大門——
一切都恰到好處的能給他帶來安定感。
這是他記憶深處的場景。此時此地,他所處的卻並非幻境。
經過小心打探,他才得知此時的時間線是在池田屋事變之後,衝田總司應當已經逐步出現了肺癆的症狀。
雖然在新選組的屯營內,衝田總司是個熱情爽朗偶爾喜歡和隊員們開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的人,但出了屯營後的他不過是個有點討厭陌生人的年輕人罷了。
看著他一臉平靜地從半井醫生住所的方向走回來的時候,幸村安定立刻反應過來——這是衝田君又一次看完醫生了。
可是在新選組附近蹲守了幾天終於得以與衝田君搭上話後,他餘光中的青年的表情卻明朗自然,仿佛是無事發生一般。
隻有蒼白的麵色還能透露些許他的身體狀況。
不知發生了什麼,他就被衝田總司帶進了屯所。
“他要是奸細怎麼辦?”
原本不讚同的近藤勇打量著他們過於相似的外貌,剛到嘴邊的拒絕突然停了下來。
比起奸細,眼前的少年更像是總司的私生子,看他之前那樣子——
如果說二十一歲的衝田總司眉目疏朗,五官已經漸漸張開,甚至因為最近斷續的病有一絲清瘦,十四歲的幸村安定就是時光回流後仍有嬰兒肥的狀態。
要不是年齡對不上,他們也知道總司確實是童貞,他們恐怕會把這孩子當成總司的私生子吧?
得知他們想法的衝田總司神色僵硬:“奧村君也就比我小了七歲——你們在想什麼啊!”
如果不是那絲直覺中的違和感,說不定連他自己都會覺得這個少年是自己的什麼親戚吧。
一旁的齋藤一冷冷道:“連屯所的大門都不敢直視,奸細要是這樣當早就被餓死了。”
“奧村……叫我奧村就好了。”
幸村安定下意識扯上衝田總司的袖子,躲在他寬大的袖子後衝眾人綻開了一個眼熟無比的笑容。
這裡都是他熟悉的麵孔,此時的他卻不能表現出對他們的熟知。
麵相最為和善的近藤勇轉向已經開始揉搓袖管的少年:“那麼,奧村君從哪兒來,又想要做什麼呢?”
欲言又止的幸村安定歎了一口氣:“我和同伴走散了……”
衝田總司若有所思:“有大致的樣子嗎?或許我們可以幫忙。”
“那家夥和我差不多高,雖然是黑色短發但是綁了一個小辮子,穿著黑紅色的浴衣,戴著圍巾,嘴角有黑痣,還戴了金色的耳夾。”
眾人麵麵相覷,場麵一時間陷入了沉默,這時的衝田總司突然噗的笑了一下。
“你們果然認識。”
這是一種微妙的感覺,在青年看到少年時,就隱約覺得他和前幾日那個突然出現的孩子有關,連青年自己也不知這直覺從何而來。
更不要說這兩人隻是換了一個顏色的浴衣印花了。
兩人互相對視一眼,黑發少年圓溜溜的眼睛陡然亮了起來。
——清光他,也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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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頭還在觀察期中的加州清光在降落時直接掉在了新選組的道場中,當場就被訓練中的隊員團團圍了起來。
他在還沒反應過來自己為什麼會莫名從祭典現場出現在這裡的時候,就正麵近距離直接懟上了衝田總司湊上了圍觀的臉。
瞳孔地震.jpg
他開始迷惑,懷疑自己是不是掉進了什麼幻覺之中,然而三天過去,他就這樣平淡地作為半個隊士逐漸融入了新選組。
第一次以自己獨立的身份成為新選組的一份子,而不是作為衝田總司的一振刀——這種感覺何其微妙。
度過觀察期的他得以被暫時收納為隊士,和新選組的眾人一起訓練。雖說是如此,實質上依舊是監視。
從天而降的他自然被新選組看管了起來,可是道場內沒有橫梁,在眾目睽睽之中掉下來的他連被認為是一直躲在房梁上的都做不到。
他下意識就想喊大家的名字,卻想起來自己還沒有正式認識一臉戒備的新選組高層。
不過情況和自己作為刀劍付喪神尚且不能成型的時候沒什麼兩樣,這正是他們重新認識的機會。
他似有若無的視線一直打量著衝田總司和他手中的刀。
青年腰間掛著的是一振木刀——隊內練習總不可能用真刀,對隊員過於不友好。而且臥病多日好不容易起身的衝田總司,其實就連練習也被督促著適量進行。
黑紅色的打刀意識到,此時已是在池田屋事變發生之後。這時候的打刀加州清光應該已經折斷了吧……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