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玄錚接過宮人手中的帕子,細膩的絲質布料順滑微涼,不似尋常繡帕上花鳥蟲魚紋樣,手上帕子的角落處繡著一簇栩栩如生的金銀花,花葉舒展間似乎都能嗅到幽幽的香氣。
金銀花又名忍冬藤,是一味非常常見的中藥材,民間隨處可見,但相比於蘭花的高潔,牡丹的富麗,金銀花還是略顯樸素了些,甚至很多久居深閨的貴女都不曾識得此花。
但在他的印象裡,卻有一個人卻極愛在繡帕之上繡金銀花圖案……
“這是從哪得來的?”殷玄錚將帕子擱在了一旁,鳳眸微眯,思索了片刻,驀然出聲問道。
宮人也有些疑惑,不知為何太子的寢宮內室中會出現女子的繡帕,因而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是在書架旁邊撿到的。”
“書架旁邊?”殷玄錚聞言挑了挑眉,挑起那條絲帕,似笑非笑地反問道∶“也就是說曾近有人偷溜進了本宮的內室,而你們卻毫不知情?”
此話一出,一旁的內侍連忙跪在地上,冷汗幾乎都要浸透背後的衣衫,訥訥地張了張嘴,突然間腦中靈光一現,連忙膝行上前解釋道∶“殿下,這……這或許是謝小姐的帕子。”
“哦?”
見太子殿下抬眼看向自己,內侍覺得還有辯解的餘地,連忙將當日之事和盤托出,“那日太妃娘娘養的狐狸進了內室,就是被謝小姐給抱出來的,許是那個時候,不小心便將帕子落在了這裡……”
太子殿下不喜旁人進其內室,本來一隻小狐狸進去也就罷了,誰知道他們那日隻顧著檢查殿中有無損壞的物件,卻未曾察覺到還有條帕子掉在這裡。
殷玄錚聞言沉默不語,隻是指尖有節奏地輕輕敲擊著紫檀木桌,那是他正在思考時的下意識表現,室內安靜無比,但這聲音落在內侍的耳朵裡卻像是催命的呼聲,讓他伏在地上的頭越來越低。
“郡主!郡主您不能進去!”
宮人驚訝的呼喊聲從門外傳來,想要將人給攔在門外,卻最終隻是無濟於事,眼睜睜看著身著緋色軟煙羅裙的少女推開門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聽到聲音的殷玄錚皺了皺眉,還未來得及詢問,便隻見氣喘籲籲的長樂郡主推門進來。
“長樂,誰允許你就這麼直接闖進來的?”殷玄錚掃了一眼慌張的宮人,冷聲問道。“看來之前教習女官教你的規矩你還沒學好,”
“是長樂失禮了。”長樂郡主聽到教習女官四個字,臉色頓時一僵,規規矩矩的行了個禮,道∶“太妃久居行宮,也是許久未見表哥了,因此托我過來走上一遭,一時心急,這才擅闖殿門,還望表哥莫怪。”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稍晚些時候本宮回去拜訪太妃的。”殷玄錚當下之際心中疑竇未解,一時間也顧不上長樂郡主,隻得無奈揮手讓她先行離開。
長樂郡主這才點了點頭,剛欲告辭時,視線卻不經意地掃了一眼旁邊,麵色忍不住劃過一絲驚訝道∶“哎,我的帕子怎麼會在這裡?”
“你的帕子?”殷玄錚聞言愣了愣,指了指桌上的繡帕,“這一條?”
“是啊。”長樂郡主點點頭,上前一步又道∶“月白色鮫雲緞的料子,右下角還用金銀雙線繡了一叢金銀花,花葉上還有個小小的十字,可不就是我前幾天就弄丟的帕子麼,怎麼會在表哥這裡?”
“你不是一向最愛牡丹,何時竟也喜歡上了金銀花?”
殷玄錚沒有回答長樂郡主的問題,而是話鋒一轉,帶著涼意的鳳眸向她看了過去,似乎想要看透她是否是在說謊一般。
“表哥這是說的什麼話,何時有哪條律法規定隻能喜歡一種花了。”長樂郡主最是打怵殷玄錚這種神情,眼神都有些閃躲,但還是繼續道∶“我倒是覺得這金銀花有金有銀的,甚是好看。”
“你既然說是你的帕子,那不如再給本宮解釋一下,它為何會出現在本宮的寢殿中?”殷玄錚明顯是不信長樂郡主的這番說辭,忍不住輕嗤一聲。
長樂郡主自然早就料到殷玄錚會這麼問,思索片刻道∶“前些日子我去太妃宮中請安,許是太妃養的小白狐叼過來的,它一向愛扯這些布料紗幔之類的,倒也不奇怪。”
見殷玄錚手裡依舊拿著手帕不為所動,長樂郡主忍不住銀牙暗咬,又道∶“我特意去京中錦繡坊請最好的繡娘繡的,表哥若是不信,大可以親自去查。隻是這帕子我當真喜歡,表哥還是還給我吧。”
“但願你今日所言不虛。”
殷玄錚將繡帕擱在了桌子上,長樂郡主見狀連忙拿了過去,小心地收入袖中,剛想要告辭,卻又迎上了殷玄錚似笑非笑的眼神。
“本宮記得你和謝家女的關係還不錯。”
“……是,我和謝姐姐一見如故。”長樂郡主手指忍不住蜷緊,連忙又補充道∶“但自打上次之事後,我發誓,我們決定沒有再做出什麼出格之事。”
“拿回去吧。”
殷玄錚站起身來,輕飄飄道∶“到底有沒有做出出格之舉,那可不是你一個人能決定得了的。”
長樂郡主聞言猛然抬頭,卻隻能看到殷玄錚的背影,抿了抿唇,悄無聲息地推開殿門走了出去。
門口的侍女見長樂郡主許久都沒有出來,急的都忍不住快要跺腳了,好不容易見門打開了,隻見長樂郡主神色匆忙,頗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郡主,我剛剛去打聽過了,謝小姐就住在采星閣,眼下才剛剛回去。”
“現在已經回來了?”長樂郡主麵色一喜,一時間也顧不上身後侍女的呼喊,連忙急匆匆地便朝采星閣走去。
長樂郡主腳步也並不算慢,但是行宮這麼大,采星閣風景雖好,但是還是有一段不短的距離,等到她們趕到的時候,謝姝月正一邊打著噴嚏,一邊生無可戀地捂著腰側躺在軟塌之上。
“謝姐姐!”
“長樂?”謝姝月被嚇了一跳,剛想起身之際,腰間又是一陣劇痛傳來,讓她隻得又捂著腰躺下,艱難地仰著頭看向長樂郡主。
長樂郡主也被嚇了一跳,連忙關心地上前查看謝姝月的情況,生怕不小心碰到她的傷處,隻得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道∶“謝姐姐,你這是怎麼了,可是傷到腰了?”
謝姝月又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點頭道∶“不小心撞到的。”
“小姐還說呢,都這樣了,還非要出門,現在身上的傷這不更嚴重了。”迎冬拿了件衣服給謝姝月披上,神色無奈,“前幾天的風寒還未愈,現在又多了新傷,這又不知道得將養上多久。”
謝姝月拉了拉自己的衣服,心中也是後悔不已,但見長樂郡主一臉擔憂,也隻得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道∶“也不是什麼大事,隻是不小心撞到了罷了,不過你今日怎麼突然過來了?”
“我之前便一直在行宮陪著太妃,前幾日因著有事才回了趟上京,卻不料回來的時候,便聽說謝姐姐前些日子也來到了行宮。”
說到這裡,長樂郡主忍不住有些嗔怒,上前壓低聲音道∶“謝姐姐,你莫要瞞我,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偷偷進太子表哥的寢宮內室了?”
“什麼?”
謝姝月聞言一愣,雖然不知長樂郡主是怎麼知道的,但也知道長樂郡主心思實誠,總不至於會害她,忍不住抿了抿唇,小聲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可是那些宮人們說的嗎?”
長樂郡主從袖中掏出繡帕遞給謝姝月,這才忍不住鬆了口氣,“這是謝姐姐的帕子吧,金銀花的圖案可不常見,我一見便知是你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