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弗萊站起身,活動著有些僵硬的手腕和脖頸。
今天是他進行核心程序維護的日子。
他照例進入辰砂的核心程序中,為abar做了檢查。一切正常,雨水仍自地麵逆升至天空,這場延綿不絕的雨,自他十五歲第一次進入時就在下,已經持續了整整九年。
abar仍舊沉默,六大信標之間通過雲端進行交流,沙弗萊挺想知道它們平時都會聊些什麼。
他現在隻為辰砂服務過,但據父親所說,其餘的信標各有不同的性格。
檢查結束之後,沙弗萊就向她告辭,abar額頭上的那隻眼睛不知何時睜開了,那是一隻全然赤紅色的眼瞳,中央瞳孔卻是黑洞般的漆黑。
沙弗萊習以為常,abar卻突然道:“離開之後記得去湖邊看一眼。”
他怔了一下,雖然不明白為什麼,還是答應下來。
沙弗萊穿上鞋,腦袋還有些發暈。
他靠在牆邊站了會兒,確定身體的各項指標都恢複正常,才出門前去湖邊。
離得老遠就聽見了嘩嘩水聲。
沙弗萊還以為是大鵝王子在和阿芙洛的小白鴨玩耍,他走得更近一些,意識到水聲好像有點大。
原本平靜的湖麵上水花四濺,隱約能看到一道身影在遠離岸邊的地方遊動。
沙弗萊花了兩秒鐘的時間辨認。
很快他認出了那道身影,倒抽一口涼氣,衝向岸邊,喊道:“陳詞!你在乾什麼!”
陳詞應該聽到了他的聲音,因為沙弗萊看到人影遊動的速度有片刻的減緩,但他仍舊沿著原本的方向,在湖心區域遊著。
沙弗萊腦子裡嗡嗡的,這口人工湖最深處足有近二十米,雖然有專人定期清理,但很難說會不會生長有水草之類的東西,萬一被纏住,後果不堪設想。
他沒工夫思考陳詞為什麼會出現在湖裡,沙弗萊四處張望一番,迅速奔向不遠處的小船。
他跳上小木船,雙手持槳,迅速劃向陳詞所在的湖心。
三分鐘後,沙弗萊終於火速劃到了湖心,他氣喘籲籲地放下船槳,四處張望著去找Omega。
原本就在這片區域的陳詞不見蹤影。
沙弗萊滿心焦急,陳詞人呢?不會耗儘力氣沉進湖裡了吧?
幾十秒過去,仍舊不見人影,沙弗萊急得頭上都冒出了汗。
他稍微站起來些,準備脫了外套下水去找,就在這時,聽得身側嘩啦一聲,船沿立刻被扒住了。
這是一隻用於悠閒飄蕩的小木船,本身就不不夠沉,一下子朝著側邊傾斜,沙弗萊差點跌倒一頭紮進水裡去,他趕忙蹲下,降低重心,就看到陳詞喘.息著趴在船沿。
濕透的黑發黏在陳詞額頭上,水不斷順著臉龐流下,落入湖麵,激起圈圈漣漪,湖心處沒有燈,隻能借助岸邊的光亮視物,相較於中午分彆時,陳詞的臉色稍微好了些,起碼有了點血色,鍍著一層淺淺的水光。
剛才陳詞潛入了湖中,一直到憋不住了才浮上來。
沙弗萊趕緊伸手,就要把陳詞拽上船,他隔著濕透的衣服攥住Omega小臂,卻意外地發現陳詞竟然比自己想象中結實得多。
這次陳詞沒有拒絕,順著沙弗萊的力道爬上小船,他累了。
連同一起被帶到船上的還有許多湖水,嘩啦啦地落在甲板上,打濕了沙弗萊的褲腳和鞋子,但Alpha現在顧不得這些。
陳詞坐在船尾,仍舊呼吸深重,還沒從劇烈運動中平複,但已經不再是張著嘴喘.息了。
“你怎麼會在湖裡?”
“練習遊泳。”
“皇宮裡不是有遊泳池嗎?”
“泳池的環境不一樣。”
沙弗萊語塞,他大概明白了陳詞的想法,既然要遠渡重洋,為了應對可能出現的一切情況,陳詞決定練習遊泳。
泳池的環境太過安逸,皇家花園裡龐大的人工湖情況更加複雜,就成了最像海的地方。
短短的兩次互換讓沙弗萊徹底意識到陳詞是個行動力極強的人,隻是他沒料到竟然如此之強,上午才給自己說想要坐船去三水,晚上就開始練習遊泳了。
這樣看來,他根本不可能勸住陳詞。
腿長在陳詞自己身上,除非他聯合白塔和皇宮,將少年囚禁起來,否則陳詞一定會踐行他的計劃。
沙弗萊眉頭緊皺:“你早上才做過檢查,本來就身體虛弱,現在還一聲不吭的大晚上跑到這裡來遊泳,萬一體力不支,突然抽筋或者被水草纏住,出了事要怎麼辦?”
陳詞:“你不是過來了麼?現在也沒出事。”
沙弗萊語塞。
他發現不管自己說什麼陳詞總有話嗆他,某種程度上,這兄弟倆簡直一模一樣,隻不過陳念是笑裡藏刀,陳詞直來直往。
一陣微風吹來,水汽蒸發迅速帶走身體的溫度,沙弗萊清楚看到陳詞瑟縮了一下,他立刻脫下外套,給陳詞披上。
海洋的擴大使得信標處於海洋性氣候之中,八九月份才到最熱的時候,六月的湖水還是蠻涼的,好在白天吸收了一些陽光的熱量,不至於刺骨,但最好還是快點回去。
沙弗萊不再多言:“我們回去再說。”
他劃動船槳,帶著陳詞來到湖邊。
沙弗萊率先下船,他將小船固定住,不管陳詞需不需要,先伸出手充當欄杆。
陳詞敏捷地從船上跳下來。
他赤著的腳還濕著,踩在柔軟的草地上。
沙弗萊:“你的鞋呢。”
陳詞:“沒穿。”
沙弗萊震驚,陳詞難道光著腳一路走過來的嗎?
沙弗萊正尋思著是先幫陳詞找雙鞋,還是說直接背著他回去。陳詞會願意嗎?
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陳詞就已經邁開步子,向著皇宮走去。
“唉!”沙弗萊隻能快步跟上,還好草地每天都有人修理,柔軟而平整,不會出現把腳割傷的意外情況。
沙弗萊調整方位,站在陳詞的上風處,能用身體為他擋一點風是一點。
很顯然陳詞是要回去,他卻沒有走向側門處,而是徑直來到了窗邊。
緊接著,更讓沙弗萊震驚的事情發生了。
陳詞臥室的窗開著,他就這樣雙手撐著窗台爬了上去,整個人從窗戶鑽進屋內。
沙弗萊清楚看到了他踩了泥的腳底,以及濕漉漉黏在身上的褲子。
陳詞翻身進入屋內,在窗台上留下一片濕痕,他轉過身麵對著沙弗萊,點頭道:“晚安。”
就要關上窗戶。
“哎等等!”
沙弗萊趕忙伸手將他攔住。
“趕緊洗一個熱水澡,小心彆著涼,我會讓人煮薑湯給你送去,下一次如果你還想在湖裡訓練遊泳,記得事先把我叫上,彆再一個人了。”
陳詞嗯了一聲,在沙弗萊麵前關上窗,皇宮所有房間的玻璃都是單向可視,沒辦法從外麵看到裡麵的情況。
沙弗萊站在草地上,心中百感交集。
這還是他十幾年來認識的那個陳詞嗎?那個安靜住在白塔內,明明身為辰砂選帝侯卻沒有任何存在感,就連小時候爬個樹屋都會讓他被批評的陳詞?
他行事明明是那麼乾脆利落,沙弗萊甚至都找不出一個比他更有個性的人。
沙弗萊走到旁邊,也想學著陳詞的樣子,直接從窗戶翻進屋,畢竟繞一圈從大門進去還是有點麻煩的。
他用力推了兩下,沒推開,才意識到自己房間的安保係統啟動著,窗戶沒辦法從外麵打開。
沙弗萊隻能原路走回房間,路上讓侍女煮一碗薑湯給陳詞送去。
而陳詞迅速進浴室洗了個熱水澡,這個天遊泳還是蠻冷的,上岸之後他整個人都在發抖,還好沙弗萊提供了一件衣服。
去湖邊遊泳算是突發奇想。
二十一天的旅程,給陳詞最大的感悟便是——想做就去做。
陳詞沒能被沙弗萊勸動,但他當然明白遠渡重洋意味著危險重重,原初生物隨時可能發現他的蹤跡進行襲擊,雖然上趟旅程中他依靠努力給自己上了道強保險,但還不夠。
陳詞會遊泳,甚至說技術還很不錯。
但他不確定從安穩泳池裡鍛煉出來的泳技,能不能用於更加複雜的環境。
比如說不帶任何目鏡或鼻塞之類的設備,在更為汙濁的水體中遊泳。
海水是鹹的,在裡麵睜眼會造成負壓,海洋中的微生物也可能感染角膜,但如果真有意外情況發生,哪有讓他好好帶上護目鏡的功夫?
陳詞在人工湖裡試了一下,現在看來還不錯。
可能因為早上剛做完身體檢查,他的體力稍微有點跟不上,過上兩天應該就好了。
陳詞擦乾頭發,躺在床上。
明天他要去繼續訓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