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下心跳,都讓稍微慢下來的血流重新加速。
“你們怎麼樣!陳念!陳詞!”
“九月!”
耳機中是沙弗萊慌張地呼喊詢問,還有傅天河的喊聲。
陳詞冷靜地回答:“我們沒事,現在正跟著它的血走。”
陳念緊緊抓住另一隻手中的密封袋,金色眼球在他掌心發著微光,幾隻細長的寄生蟲過來,似乎對此很感興趣。
扭曲的肉色身體,波紋般擺動著,汲取著血液當中的影響,寄生生活。
陳念:!!!!
滾啊!!!
短短二十秒鐘,他們就從血管中衝出,進入到了右心房,通過瓣膜流到右心室,然後射.進肺動脈。
幾秒鐘後,重新回到發現了眼睛的左心房。
海皇應該是在劇烈掙紮,因為陳詞和陳念正完全不受控製地在血管中翻騰,血液的流速也快到相當可怕的地步。
冥冥之中,他們聽到了一道聲音。
明明是溫柔的音色,語氣卻斷絕而冷酷:“控製住它。”
這一瞬間,濃烈的情緒湧上,幾乎要將整個人從頭到腳地淹沒,溺斃其中。
——屈辱,痛苦和憤怒。
防護服裡明明充斥著氧氣,可以讓他們安然呼吸著,直到這次空間重疊結束。
卻因為那過分強烈的情緒喘不上氣來,陷入主動的窒息當中。
眼前和腦子都不住發昏。
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我會在這裡?為什麼我掙脫不掉?為什麼我要經受這些?
沒有答案。
唯一能夠做出回答的女性聲音,隻是不斷下達著命令。
——絕不、絕不要永遠被困在這裡!
不知道是第幾次從心臟中穿過。
心臟跳動的沉悶聲響和血液流動的嘩嘩,被淒厲的痛苦的嚎叫取代,通過骨頭和血肉傳導,震動。
——不要,不要再叫了!
陳念拚儘全力從負麵情緒的深淵中找出些許理智,他深吸口氣,張大嘴巴,用儘全身力氣尖叫著喊道:“沙弗萊!!!”
噗!
包裹著他們的鮮紅驟然消失,陳詞和陳念徑直衝出海皇殘軀的血管斷口,昏暗當中,什麼都看不到。
他們將墜落,落入深達150米的池底。
但在下一刻,緊接著被網兜兜住了。
“太好了!”
所有人都鬆了口氣,好在他們做足了準備,不然就真的麻煩了。
陳念在網兜中不受控製翻滾,滾出去好幾米,才最終停住了身形。
他麵朝下趴著,一時間手腳發軟,連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出來了……嗎?
陳詞的情況比他也好不到哪兒去。
他們在血管中聽到的聲音,實在太過精神汙染,強大的精神力竟然在此刻成為了負擔,海皇的痛苦和慘叫,如同實質,被陳詞儘數捕捉到。
本應帶給他許多幸福的情緒感知,卻成為了折磨的主要來源。
“九月!”
“念念!”
沙弗萊和傅天河慌忙跳到兜網上,扶起自家的Omega。
所有屬於過去時空的東西都消失了,包括本該在麵罩上的血。
於是透過乾淨的麵罩,沙弗萊清晰看到了陳念滿臉的眼淚,還有放大的琥珀色瞳孔。
“剛才是怎麼了?”沙弗萊低聲問道。
陳念怔怔地看著他,在Alpha紫羅蘭色眼眸的擔憂注視下,那本該不屬於他的情緒,正在消退。
它潮水般退卻了,似乎不曾存在,但陳念知道,它沒有消失。
隻是……隱藏起來了。
相較於陳念,陳詞到底要更加冷靜。
身旁的弟弟還在怔忪之際,陳詞取下麵罩,抬手擦去眼角的淚痕,聲音還算平穩地問:“黑波呢。”
傅天河:“有人追過去了,我們留在這裡等你倆。”
“報告隊長!黑波把我們領去了一件暗房,他告訴了我們手動操作的密碼,我們在裡麵發現了一張權限卡。”
特戰隊長:“太好了,這樣就不用再費儘心思處理安全係統的問題了。”
陳詞聞言,默默鬆了口氣。
事實證明,他之前做出的決定沒錯,如果等這波過去再進行探索,可能會錯失得到身份卡的機會。
“我們在米德加德的心臟裡找到了這個。”陳詞握住陳念的手腕,把密封袋裡的金色眼珠展示給眾人,“然後空間重疊,我們倆在海皇的血管裡,隨著他的心跳進行循環,聽到了月光的聲音。”
“月光的聲音?”傅天河疑惑,“可是我們一直在外麵等你們,什麼都沒聽見啊。”
陳詞:“剛才在外麵看起來是什麼樣子?”
沙弗萊:“海皇因為疼痛在水池裡拚命翻騰,恨不得把這裡拆掉,黑波沿著棧橋去往另一處設施,引著跟上去的隊員得到身份卡,大概就是這樣。”
陳詞和陳念對視一眼,既然是他們兩人都聽到的聲音,應該不存在聽錯了這一說。
並且那猛烈的疼痛和情緒,絕對不可能是幻覺。
“先彆說這麼多,休息一下吧。”
在各自Alpha的攙扶下,陳詞和陳念回到池邊,他們席地而坐,低聲討論著收集而來的金色眼睛。
“這個和我之前的假眼幾乎是一樣的。”傅天河也忍不住驚訝。
他太熟悉由母親帶來,陪伴了他十六年之久的假眼了,無論是顏色,光澤,還是瞳孔裡細碎的紋路,都和他之前的眼睛完全相同。
如果非要說有什麼不太一樣的話,大概是硬度吧,他的那個比較堅硬,可以隨便用手指敲擊,這個摸起來,完全就是真正眼球的觸感。
傅天河忍不住抬起手,他的右眼已經變成了由九月親手製作的義眼,瞳仁中流淌著他鮮紅的血。
隻是周圍的肌肉和神經似乎還保存著從前的記憶,疼痛,瘙癢,被鮮血浸潤,被晶體刺破的痛苦。
陳詞:“阿姨她當時就隻跟你說了她聽說的事情嗎?”
雖然有點不合時宜,傅天河還是察覺到了陳詞在稱謂上的變化,之前陳詞一直都是在叫”你母親”,現在卻變成了“阿姨”。
雖然都挺禮貌,但聽起來要親昵許多。
“嗯,她說是得到了一個煉金術士的消息,然後就過去了,三天之後才回來,當時的很多細節我都已經記不太清,畢竟那個時候我在發燒,整個人昏昏沉沉的。”
“等到她親自手術,把眼睛給我植入之後,才勉強好一些。”
如此看來,傅天河母親遇到的煉金術士,和月光脫不了乾係。
陳念沉默著,他盯著被上百條鎖鏈吊在空中的海皇殘軀,仍舊忘不掉心臟的律動和血液的流速。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這一路上總會出現莫名其妙的情緒,翻湧在胸中。
悲憫也好,憤怒也罷,都不應該是他存在的。
無論情況如何,那都已經是十多年前發生的事,況且他身為人類,為什麼要和凶猛的海皇共情?
“好點了嗎?”沙弗萊輕聲問他。
陳念點點頭,他一手撐著牆壁,站起身來,道:“我們繼續出發吧,正好也拿到權限卡了,肯定會更加順暢,看看能不能快一點找到幸存者的蹤跡,他們肯定很期盼得到救援。”
通往黑波進入的門的棧橋從中間斷掉了,特戰隊員們就連接起滑索,一個個地滑行過去,由另一邊的隊員使用身份卡,為他們打開緊閉的門。
重新彙合後,身份卡就被交給了沙弗萊,羅盤由陳詞帶著。
沙弗萊低頭研究這薄薄的金屬卡片,已經過去了十幾年,還沒消磁是件好事,卡麵是樸實無華的黑色,隻在右上角印了編號。
001。
月光核心區內的結構,已經讓陳念摸不著頭腦。
他事先看過圖紙,一個是月光竣工後的詳細完工圖,另一個就是菜格歐從秘魯高原挖到軟盤裡的圖紙,由信標提供,他們猜測是月光坍塌後形成的結構。
但實際探索,才發現真實情況和這兩份圖紙都完全不同。
大概是消息傳遞出去後,月光又進行了進一步改造吧。
沿著弧形走廊經過上百米,就到了空間重疊中,黑波引領他們進入的暗室,特戰隊員們已經進行搜索,基本上不剩下什麼東西。
這時,一直負責追蹤攝像頭信號的隊員彙報道:“芯片的定位功能受到乾擾,它一直在移動,現在隻能確定個大概的方位。”
隊長:“還蠻警惕的嘛。”
這倒不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操控機器帶著攝像頭的人應該也能猜到,內部可能含有定位器,所以進行了一些乾擾。
“方向在哪?”
“我們前行方向的兩點鐘方位。”
“就先儘量朝著那邊探索吧。”
如果空間重疊多來幾次,說不定他們還能在重疊空間裡看到除了黑波以外的人,由此得到更多關於幸存者的消息。
並且,能量探測儀顯示他們正離強烈能量產生的源頭越來越近,波動的頻率因此加快。
不然陳詞和陳念也不至於在距離預設時間還剩下一分多鐘的時候,突然進入重疊空間,經曆海皇全身幾十圈遊了。
探測儀顯示,這裡空氣中Ashes粉末的含量很低,相較於外圍區域到了幾乎可以忽略的程度。
如果陳詞之前的猜測不錯,應該和他們這一路上見到的海皇麥克西尼,活著的鮟鱇魚,以及海皇米德加德的殘軀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