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並沒有想象中的跌倒受傷。
男人一雙勁瘦修長的大手先一步托住她的肩,順勢將她扶正。
溫婉小臉透紅,感謝的話說不出口,一時之間不知所措,隻局促地彎下腰用袖子擦著被自己踩過的背簍。
男人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小姑娘身上。
她穿著一件半新不舊的粗布衣裳,擦背簍的時候,微微低著頭,露出半截雪白的脖頸。
十五歲的小臉,細嫩乾淨,從側麵看,那雙眼睛水汪汪,漂亮得不像話。
然而從袖中探出的雙手卻布滿了繭子,瘦得見骨不見肉。
明顯是雙操勞手。
溫婉重新把背簍背回背上,尋思著該給人道個謝,就是不知道對方能不能看懂她的手語。
她偏過頭,見對方是個穿青色長衫的男人,約莫二十七八的年紀,長得十分俊美,身上有著文人的書卷氣質,卻不顯羸弱,他身形高大挺拔,沉穩儒雅,一雙眼睛深不見底,立在那兒的時候,如同立了尊佛,讓溫婉有種被長輩抓小辮子的無措感。
溫婉正糾結著要怎麼跟男人解釋自己偷聽夫子上課的事兒。
正巧到了下學時辰,裡麵的孩子們歡呼著往外跑。
溫婉見到一顆圓溜溜的大腦袋從自己眼前閃過,很快撲到了男人懷裡,嘴裡興奮地喊著,“爹,你怎麼來了?”
喊人的是上課隻管打瞌睡下課爬樹摸鳥蛋的虎娃宋元寶。
被喊的是上河村宋家三郎,宋巍。
溫婉沒見過宋巍,不過聽宋元寶這麼一喊,她很快就想起來這男人是誰了——上河村的宋三郎。
這位宋三郎,他是個天才,三歲斷字,五歲識文,十歲能上手自己寫,熟讀四書五經,通曉詩詞歌賦。
然而這樣一個天才,他到今年二十七歲都沒考上功名,彆說秀才,童生都沒有。
原因是他命中帶煞,黴運罩頂,從小到大衰事不斷,以至前程受阻。
小時候在私塾開蒙,下學後一群孩子調皮,要去騎路邊的鵝。
結果騎鵝那幾個沒事,旁觀的宋三郎被鵝伸著脖子跑過來叨了一口破了皮,因為沒及時用藥,傷口發炎起燒,險些弄沒半條小命。
十歲那年,宋三郎參加第一場縣試,半路上下了一場冰雹,彆人停下來躲,他怕耽誤時間沒躲,到考場才知道因為天氣,考試延後一天,結果他當天晚上就病了,第二日沒考成。
之後的十年,不管他怎麼小心避讓,仍舊但凡出門必倒黴,要麼被流氓錯打,要麼被混混誤傷,平地上走個路都能無故跌傷崴到腳,更彆提下場考試。
七年前好不容易順當一回,前腳剛踏進考場,就被人告知送他去考試的兄嫂被劫匪殺了。
這件事,溫婉也是聽她爹說的,從那以後,宋三郎就再也沒有去考過試,一直以親爹的身份照顧兄嫂留下的兒子宋元寶。
宋元寶今年七歲,他親生爹娘不在的時候,他隻有幾個月大,還不會認人,據說會開口那年,張嘴就對著宋三郎喊了聲“爹”,宋三郎沒否認,宋家人便沒挑破這層關係。
宋巍摸著宋元寶的圓腦袋,嗓音低緩,“今日又沒認真聽講?”
宋元寶烏溜溜的眼睛一轉,當即否認,“才沒有!”
一邊說一邊從斜挎的書袋裡把課本掏出來扔給溫婉,“我不認真聽講,怎麼給她上課?”
宋巍眼底染上笑意,“你還給人上課?”
“對啊!”知道溫婉不會說話,他爹肯定看不懂她的手語,宋元寶甩鍋甩得很順手,“都學兩年多了,才認得幾個字,我要是不教她,她早晚得把自己給笨死。”
溫婉:“……”是誰吃了糖餅不乾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