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也是,大家族的子嗣有多少是頭腦簡單的?更何況,眼前這位還是長子。
知道對方的用意,宋巍便沒跳進他的陷阱,四兩撥千斤地將話題繞過去。
不多時,外麵有下人來報,說老侯爺回府了。
陸平舟看了宋巍一眼,對下人道:“去稟報老侯爺,就說宋大人在府上,請他直接過來見客。”
下人很快把陸老侯爺帶到前廳。
陸平舟起身,恭敬地喚了聲,“父親。”
宋巍也站起來,有旁人在場,沒有直接稱師父,規矩喊了聲,“晚輩見過老侯爺。”
陸老侯爺擺手讓陸平舟退下,說自己有要事單獨跟宋大人聊。
陸平舟沒有多問,帶著下人退出前廳。
等人都走完了,陸老侯爺才看向宋巍,“你小子空手而來,是沒拿到畫?”
兒子不在,他一改先前的肅穆,又恢複了老頑童的語氣。
宋巍習以為常,頷首道:“原本我和皇上賭了一局,彩頭便是那幅畫,隻是等我贏了之後才知那是太後娘娘的心頭所愛,不肯割讓,徒兒隻能就此作罷,特地來找師父說明。”
這樣的結果,完全在陸老侯爺的意料之內,“她暗中與我較勁幾十年,比我還了解我自個兒,壽安宮裡不肯擺古玩字畫,她卻單單要留下一幅千丈雪,分明是在等我主動上門去求。”
宋巍問,“那師父會不會去?”
“除了入宮求她,再沒彆的辦法。”陸老侯爺眼神飄忽,“我太了解她了,等的就是這一天,但凡我不給她個滿意的答複,她絕對不會輕易將畫交出來。”
四幅畫,他找了幾十年才發現最後一幅在她手裡,但也僅僅是知道在她手裡而已,具體位置,完全查不出來。
可見她早就留了一手等著他。
……
宋巍離開後,陸老侯爺斟酌良久,終於下定決心親自入宮。
換上官袍,他坐上轎子直奔皇城。
壽安宮管事太監蔣全得了信,第一時間進來通報,“太後娘娘,陸老侯爺求見。”
太後正在禮佛,聞言放下合十的雙手,眼皮輕顫了下,轉頭看向蔣全,“你說什麼?”
蔣全以為太後沒聽清,又重複了一遍,“娘娘,陸老侯爺求見。”
“他到底還是來了。”
太後笑起來,眼裡全是自嘲。
幾十年前她敗給一幅畫,一夕之間從與竹馬互許終身的青梅變成深宮妃子。
憑著一腔恨意支撐,她鬥敗多少女人成為六宮之主,母儀天下,然而枯等幾十年還是沒能等來那句解釋。
誰能想到幾十年後,她又敗給了一幅畫。
仁懿太後突然覺得自己的人生可悲也可笑。
……
一盞茶的工夫後,陸老侯爺出現在壽安宮,進來後直接跪地行禮。
太後沒有讓他平身,音色偏冷,“哀家若是沒記錯,陸老侯爺已經四十三年不曾入宮了,難得你肯屈尊,竟是直接來了壽安宮,怎麼,你找哀家有事?”
四十三年前,她十七歲,也是在那一年,他為了一幅畫連夜離京,錯過上門提親的日子,致使她不得不被迫入宮成為先帝的女人。
陸老侯爺聽出來她在暗諷自己,始終沒抬頭看一眼幾十年後的她變成了什麼樣,直接道明自己的來意,“老臣有一事相求,還望太後娘娘成全。”
太後捧著茶盞的手稍稍攥緊,眼神銳利,“這天底下每日有所求的人那麼多,哀家又不是普度眾生的菩薩,如何能兼顧得過來?”
明知道對方不會輕易給,陸老侯爺還是說:“聽聞太後娘娘手裡有一幅柳先生的畫,不知老臣可否借來一觀?”
太後嘴角的笑越發顯得冷漠諷刺,“老侯爺把話說到這份上,哀家若是不肯借,豈不是顯得不近人情?”
陸老侯爺又是好一陣沉默。
太後擺手,讓蔣全帶著全部下人退出去。
等門合上,她才再度看向跪在地上的人,“四十三年來頭一次入宮,除了那幅畫,你就沒有什麼要跟哀家說的?”
陸老侯爺沒吭聲,從廣袖裡掏出一卷卷軸,膝行上前,高高舉起遞給太後,“已經過去這麼多年,老臣的解釋娘娘未必肯信,您看過這個,自然就明白老臣當年為何突然不辭而彆。”
太後遲疑著接過,顫著手打開,看到裡麵的東西之後,直接陷入沉默,半晌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