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楚134年夏,仁懿太後薨於壽辰日,享年六十歲整。
喪鐘響,舉國哀。
京城內外一片縞素。
芳華身著孝服跪在靈前,紅腫的雙眼空洞無神。
已經過了哭靈時辰,端妃見她還不肯走,緩步上前來勸,讓她節哀。
旁人不勸還好,一勸,芳華的眼淚就來。
親眼看到生母咽氣,她頭一次如此畏懼生老病死。
端妃說:“太後娘娘在世時,已經了了全部心願,她是壽終正寢,走得很安詳,勉強算得上半個喜喪,這種事你要看開些。”
說著,伸手扶了芳華起來。
芳華走出靈堂外,見到陸行舟和小家夥站在不遠處的遊廊上。
端妃莞爾,“活著的人才重要,不是麼?”
芳華抿著唇,沒吭聲,隻是看向丈夫和兒子的那雙眼慢慢變得濕潤。
無意打擾一家三口的溫情時刻,端妃識趣離開。
陸行舟帶著兒子上前來。
全然不知煩惱的小家夥甜甜喊了聲“娘親”。
陸行舟沒說話,隻是掏出帕子,輕輕替她拭了拭眼角。
此時此刻無聲的寬慰,更容易讓人動容。
芳華堵塞的心情很快得到紓解,她問男人,“帶禮兒去用過飯沒?”
“剛用過。”陸行舟頷首。
“那你呢?”
陸行舟說:“等你一塊。”
芳華是孝子,照舊俗,理應全天不吃不喝,夜間跪守靈堂。
不過光熹帝早就下令,剔除舊俗,服喪期間準許進食,隻是不能沾葷腥。
芳華點點頭,牽過兒子的另一隻小手,一家三口朝著用膳的廳堂而去。
知道她難受,飯桌上陸行舟半句沒有提太後。
飯後,芳華單獨去見了光熹帝,問他關於太後薨前那段日子的狀況。
她總覺得,生母不應該衰老得這麼快。
光熹帝正在氣頭上,他把一切罪責歸咎到陸老侯爺頭上,聽到芳華問起,勃然大怒,“全都是你那公公惹出來的禍端!”
芳華聽得莫名其妙,“老侯爺已經四十年沒入宮,他怎麼能惹出事兒來?”
光熹帝屏退宮人太監,壓著怒火道:“母後手裡留了一幅柳先生的墨寶,不知為何竟讓陸豐知道了,求到宮裡來。
朕聽人說,他入宮當天母後把壽安宮的下人全給遣了出去,那半個多時辰內,沒人知道他們談了什麼,也沒人知道陸老侯爺是如何說服母後的,總而言之,最後是他拿走了畫。
從那天起,母後就像是換了個人,不僅不恨他,還在臨終前要朕封賞陸家,說陸家滿門忠烈,足以獲封一等公爵,讓朕封武安侯為忠國公,又說將來若是國有難,陸家必會挺身而出還朕一個清明盛世。
母後若非病得不輕,她如何會說出這等胡話來?”
芳華蹙著眉頭,“兄長就沒仔細問問?”
“就當時那種情況,朕如何細問?”光熹帝堅信是陸老侯爺從中作梗。
芳華覺得有蹊蹺,“太醫都說了,母親沒病,她是壽終正寢的。”
所以,那些話不一定是胡話,極有可能是在暗示什麼。
光熹帝冷哼,“難不成沒了陸家,朕的龍椅還就坐不穩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芳華搖頭,“老話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想,母親會在臨終前說出如此反常的話來,必然有她的道理和用意。”
頓了頓,她又看向光熹帝,“母親大半輩子活在仇恨中,幾乎下定了決心與那個人不死不休,然而她走得如此安詳,隻能說明她生前沒有留下任何遺憾。
換句話說,母親很可能與陸老侯爺和解了。
至於他們‘和解’的方式是陸老侯爺親自給她道歉,還是說他們之間有什麼誤會終於解開,恐怕隻能去問當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