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貴妃起到一半的身子又側躺回去,眉梢眼角都寫著漫不經心,過了會兒,對穀雨道:“薛姑娘今日受了驚,去挑兩匹皇上前不久剛賞的雲緞給她做身衣裳穿。”
“是。”穀雨去往小庫房,沒多會兒就把齊貴妃所說的緞子取來遞給薛銀歡。
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先狠狠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既羞辱了她們姑侄,又讓她們姑侄欠下齊貴妃一個人情。
這種攻心手段,薛銀歡在家時不常見。
以前總聽人說那巍峨的紅色宮牆內,是個會吃人的地方,她還不信,今日總算是見識到了。
從正殿出來,直到回薔薇軒,薛銀歡都沒再說話。
慶嬪問:“是不是還想著剛才那事兒?”
薛銀歡看向慶嬪,聲音悶悶,“原來在宮中生存如此艱難,姑母這些年受苦了。”
慶嬪揉揉她的腦袋,“歡兒要牢牢記住姑母的教訓,將來寧為寒門妻,不為天家妾。”
薛銀歡點點頭,“銀歡記住了。”
——
趙熙到乾清宮的時候,光熹帝午睡剛醒。
聽說大皇子來了,讓崔公公請進來。
趙熙看了眼光熹帝的狀態,出聲問:“父皇可是哪不舒服?”
光熹帝揉著太陽穴,“還不就是出兵討伐西嶽的事兒。”
此事趙熙早有耳聞,他自己私底下也有分析過,要想在萬無一失的前提下滅了西嶽,至少得有百萬軍隊打底,此外,還需要嚴密的行軍戰術。
“父皇,兒臣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趙熙一向給的提議都很中聽,光熹帝自然不會急著駁斥,用眼神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趙熙緩聲道:“此次西北一戰大獲全勝,雖然有左軍都督增援的功勞,可他畢竟是首戰,在大型戰爭方麵並沒有足夠的經驗,讓他去部署攻打西嶽的計劃,未免太過草率。”
光熹帝掀了掀眼皮,“聽你這意思,是想讓朕停止計劃,讓他直接班師回朝?”
“兒臣雖然不讚同父皇攻打西嶽,但如果大楚有這個實力,兒臣自不會阻攔。”
光熹帝聽出他話裡有話,沒接腔,安靜等著下文。
趙熙接著道:“兒臣以為,如果能讓姑父出山參與戰局的部署,等軍隊集結完畢,攻打西嶽的計劃便能多添一份保障。”
光熹帝眼底神色倏然冷了下來,那股子淩厲,讓人腳底生寒。
崔公公急得不得了,頻頻給趙熙遞眼色。
趙熙視若不見,仍舊把自己的觀點全部闡述出來,說了不少讓陸行舟出山的好處。
光熹帝被激起怒意,全然不顧對方是自己兒子,更把往日裡的父子情份拋到一邊,劈頭蓋臉罵下來,有些言辭,甚至超越了作為皇帝該有的修養,讓人覺得不堪入耳。
趙熙沒想到自己隻是提議而已,竟然會被親生父親罵得狗血淋頭,他麵上顏色有些白,薄唇微微抿著,一句都沒回。
走出乾清宮的時候,整個人還是恍惚的。
一直秉持著“無欲則剛”態度的十四歲少年皇子,輸在了親情這一關,沒能承受住那樣的“重創”,回到玉堂宮後,把下人都攆出去,往內殿床榻上一躺,次日一早沒能起來去尚書房。
已經天光大亮,正殿門窗仍舊緊閉,沒有趙熙的命令,誰都不敢私自推門進去。
三寶公公急得不得了。
好不容易等到挽秋來,三寶公公如同見到了救命稻草,忙叫住她,“整個玉堂宮的下人,隻有你進去給殿下守過夜,你快進去瞅瞅,裡頭到底發生什麼事兒了?”
挽秋被三寶公公這語氣嚇得不輕,顧不上彆的,輕輕推開門往裡走。
到了內殿,難得的沒有看到大殿下將被子踢下床,枕頭也好好地安放在他後腦勺底下。
床榻上的人,似乎還沒有轉醒的跡象。
這種對於旁人來說稀鬆平常的睡相,其實擱在趙熙身上很反常。
挽秋很快意識到不對勁,大步上前,第一時間伸手去探趙熙的額頭,爾後驚呼,“殿下起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