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輩子再度麵對江清雨的打量,她仍舊麵不改色,心境卻大有不同,是死過一回重來一世積澱下來的沉靜從容。
短短瞬息,江清雨已經收回視線,規規矩矩衝著主位上的喬氏行了個禮,“母親。”
喬氏繃著臉,“你怎麼回來了?臉上蒙的什麼玩意兒?”
江清雨適時地掩唇咳了兩聲,氣息稍弱,“兒媳這兩日偶感風寒,不得已才會輕紗蒙麵,還望母親見諒。”
話到這裡,她抬手撫著兒子的小腦袋,語調溫柔,“聽聞詠兒這幾日有些鬨騰,怕是二爺新婚,心思都放到彆處去了,無暇顧及他,兒媳放心不下,這才特地回來瞧瞧。”
喬氏不清楚唐遠和江清雨背地裡那不清不楚的關係,隻是單純覺得這賤婦礙眼,不管她說什麼,喬氏都覺得不中聽。
但對於唐遠而言,江清雨那番意有所指的話,已經化作一聲聲幽怨的質問敲打在他心尖上,讓他坐立難安。
勉強平複心緒,唐遠麵露歉意,“新婚事忙,翰林院那邊又趕著修撰一批史書,這段日子在照顧詠兒的事上,難免有些疏漏,不過大嫂放心,得了空,我會加倍補償他的。”
小叔子和大嫂子當人眾麵打暗語,一個因為等不到情郎心生幽怨,一個愧悔自責變相許諾。
如此高段位的偷情場麵,若非重活一世,徐嘉指定是看不出來的。
她眼風瞟向喬氏,果然見這位被蒙在鼓裡的婆母一點反應都沒有。
唐遠說完,不忘關切一句,“大嫂身子不要緊吧?”
江清雨牽著唐詠在右側坐了,接過丫鬟奉來的茶,像是不方便揭開麵紗,她沒喝,隻捧在手心,輕歎一聲,“這些年你大哥不在,我一個人難免不踏實,長此以往,身子骨會出些小毛病也無可厚非,不打緊,多吃兩貼藥就是了。”
以往她何曾張口閉口就是大哥,這些話聽似正常,可唐遠知道,她是在借故刺他,也是在埋怨他這麼久以來對她不聞不問。
唐遠心知對不住清雨,可他就是不想去外莊,或許是被徐氏一次又一次地刺出了陰影,又或許是彆的什麼原因。
喬氏哪裡聽得出來這對叔嫂的話外之音,隻看著江清雨冷道:“既然病了,就先治好再回來,你帶著滿身病氣,過給我孫子怎麼辦?”
“母親教訓的是。”江清雨低眉順眼,“我隻是太想念詠兒,回來陪陪他,待明日一早就回去。”
喬氏看了眼徐嘉,對江清雨道:“老二旁邊的,是你弟妹,如今府上的一應庶務都歸她管,你要是缺了什麼,過後自行去找她。”
江清雨像是才發現徐嘉一般,抬眸與對麵的人平視片刻,眼含笑意,腔調溫和,“弟妹瞧著生嫩得很,主持中饋這麼繁重的活兒,你吃得消嗎?”
徐嘉回以一笑,“二爺新婚,明媒正娶的妻子自然是水靈靈的黃花大閨女,瞧著難免生嫩,比不得大嫂,我初來乍到,讓嫂子看笑話了。”
這話裡含著多少根毒刺,隻有唐遠和江清雨二人知道。
江清雨臉上笑意淡下去。
唐遠則是眉眼發沉,沉出一片死氣來,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氣徐氏毒嘴毒舌,還是在氣江清雨已非完璧。
這些年,他沒少去外莊上見江清雨,但最親密的時候也僅限於將她摟入懷裡,即便是江清雨蓄意引誘,他都沒有更近一步。
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因為恪守君子之禮,在清雨改頭換麵成為他名正言順的妻子之前都舍不得碰她,如今被徐氏一語戳穿,他才驚覺,自己在意的或許不單單是那個名分。
否則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哪有不情動的?
先是叔嫂關係,如今又是他一直以來麻痹自己不願承認的事實。
唐遠覺得自己從頭到腳,從皮到骨,都被徐氏毫不留情地扒了個精光。
她什麼都沒說,又好像什麼都說了,似是而非的感覺,無異於將他架在火上烤,煎熬難耐。
江清雨看著對麵時而蹙眉時而抿唇的唐遠,眸中若有所思,忽然開口道:“初次碰麵,我竟覺得與弟妹一見如故,待會兒能否賞個臉去我院裡小聚一番?”
徐嘉淺笑應聲,“既然嫂子盛情相邀,那我隻好卻之不恭了。”